羊附安排好了替羊獻容嫁去皇宮的姑娘,她是才被賣到羊府的一個女孩,跟羊獻容差不多的年紀,甚至長相都跟羊獻容有三分的相似。家裡母親早逝,父親病重後不得不將她賣入羊府,好歹以後有個依靠,她入羊府沒多久父親就死了,因此她是個孤兒,也沒有旁的親戚,便絕了日後家人找她的麻煩。
大婚的前一日,上午,羊獻容一刻也不離地陪在母親身邊,這是母女兩最後能膩在一起的時光,今日一過,明日還不知是個怎樣的情形。午飯過後,家裡便忙亂起來,因為新娘一大早便要入宮,所以府裡上下都是一片亂糟糟的情形。
晚飯的時候,羊玄之難得的讓廚房備了一大桌吃食,叫齊了家裡人,要吃一餐團圓飯。大家都坐齊了,卻偏偏不見羊挺,羊玄之讓人去催,才發現他並不在房中,又派人出去找,半天也沒有找到。
“罷了,咱們吃吧。”羊玄之有些不悅,看在這重要場合的份上,卻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在心裡責怪羊挺不知輕重,不懂規矩。
羊獻容沒有什麼胃口,隨意地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孫氏顯然也沒什麼胃口,可這畢竟是女兒在家的最後一餐,她夾了一塊肉放在羊獻容的面前,輕聲道:“多少再進點兒吧。”
羊獻容看了孫氏一眼,眼淚又要奪眶而出,趕緊低下頭,默默地吃起那塊肉來。羊玄之都感覺出了席間氣氛的不正常,他乾笑了兩聲,也給羊獻容夾了一塊肉。
無人說話,羊玄之也有些尷尬,可總歸明天女兒要嫁入皇宮,自己這些天忙於應酬,該交代的話也沒有交代,趁著這個機會,還是應該叮囑幾句。他便清了清嗓子,道:“容兒,宮裡不比家裡,不可像在家中這般任性妄為,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你貴為皇后,無數雙眼睛盯著,更要謹慎,此其一。其二,皇上不同旁人,侍奉要更為勤勉周到,恭順柔和。還有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今當權的是趙王,不要得罪他,更不要忤逆他,朝中的事情他讓你參與你就順著他的意,他若不讓你參與,你也莫要多話,保全自己就是保全羊家。”罷了,他突然笑著衝羊獻容端起一杯酒,道:“我羊家的未來就要看你了。”
羊獻容好像突然明白這許多年來,父親對她的所作所為,沒有一件事不是在期望著她高攀個權貴,甚至嫁入皇室,好給羊家帶來興旺發達。醍醐灌頂的羊獻容像看著陌生人一般望著她的父親,那個她本該尊敬和愛戴的人,此刻端著酒杯,躬身站在她面前,一臉的媚笑,眼中藏著貪婪。
羊獻容同樣端起了酒杯,淡淡地道了聲:“這麼多年,父親委實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羊玄之並沒有看出女兒的異樣,只以為她回心轉意了,因此更加高興,仰臉喝盡杯中之物,又拿過羊獻容的酒,道:“你明日要入宮,不宜飲酒,父親替你。”說罷將那一杯酒也喝了個乾淨。
喝了酒的羊玄之更加興奮,開始滔滔不絕地
說起話來,暢想著羊家以後的榮華富貴,也暢想著女兒以後的國母風範。
這許多的話終於引起了孫氏的反感,整個席間,她一句話都沒有說,本來這餐飯在她看來是和女兒的離別飯,她想讓女兒吃飽了,以後不要再戀家,不要再想娘,就去和劉曜面對困難,攜手一生。可這一切都被羊玄之破壞了。
她冷冷地說道:“榮耀?容兒進宮說是皇后,可古往今來哪個皇后入宮是這般得隨意?一道聖旨下來,賜了幾件衣服,便將人接走了。一無聘禮,二無典禮,連個教規矩的宮婦女官都沒有賜下來。您以為這是榮耀,我卻覺得這是**裸的羞辱。”
“你胡說什麼?”羊玄之不愛聽孫氏發這些牢騷,因此這些天也躲著她,沒想到,容兒明天都要走了,她今日還不消停。他便道:“如今朝內朝外這麼多事,容兒是繼後,哪有那麼多規矩可講?不管怎麼樣,容兒的身份在那裡擺著,有何羞辱可受?”
“您覺得妥當就妥當吧。”孫氏依舊沒有給羊玄之好臉,道:“像我等無足輕重之人說了什麼,您也不會放心裡去,奴家就祝國丈爺官運亨通就是。”
“你……”羊玄之皺著眉,剛才的興致蕩然無存,他拍拍桌子,無奈地說:“大喜的日子,你非要鬧哪樣?”
“喜從何來?”孫氏咬著牙,拼命忍著自己的怒火。若不是羊玄之一意孤行,自己怎會忍受這離別之痛,女兒又哪裡用受這前途未卜之苦,只要一想到羊獻容之後的生活,孫氏便恨得牙癢癢,她恨那個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的夫君。
一席飯終究是不歡而散,羊玄之拂袖而去,羊附攬著妻子坐在一邊唉聲嘆氣,羊獻容哭著抱住母親不肯撒手,天已經黑透,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可她捨不得也放不下。
“娘,”羊獻容哭著道:“容兒不走了,容兒就要待在您身邊。”
孫氏一手摟著女兒,一手抹著眼淚,一句寬慰的話都說不出。
“容兒,”羊附和林氏看不下去,一個攙過孫氏,一個拉起羊獻容。林氏便道:“來日方長,此次別離絕不會是永別,你要相信,你定能回來,能再見到母親的。”
“是啊,”羊附也勸道:“時辰不多了,劉曜應該已經在等你了,走吧,越不走,越捨不得走。”
幾人回到羊獻容的屋子,她換上男裝,拿了行李,給孫氏磕了三個響頭,又叮囑哥嫂照顧好母親後,終於在孫氏依依不捨的目光下,上了羊附提前準備好的車,又由他親自駕車,離開了這個她生活了十五年,帶給她不少歡樂和同樣多失望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