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是我,對不起,我來遲了。”不見其人,先聞其聲,緊接著是王溪楓那張放大令人憔悴的臉,佈滿血絲的瞳孔,林朝歌鼻頭忍不住一酸,揪著人家衣襟道;“你怎麼現在才來”。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嗝噎著聲。
“你怎麼現在才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你,我好怕我撐不過去。”林朝歌難得一次情緒外露,顧不上還有其他人,抱著王溪楓哭得稀里嘩啦,完全沒有平日半分梳離冷漠。
“以後再也不會了,相信我。”王溪楓緊擁著懷中人,眼眶酸得發紅,一夜急躁不安無處安放的心終於在這一刻塵埃落定,彷彿這個天地只餘他們二人。
庭院裡的紅梅樹覆了薄薄的一層雪,陽光下漸欲消融,立在花樹下的華裳婦人捏著帕子,一會兒抹抹眼角,一會兒掩掩唇鼻,整個山洞裡只聽得到她的低泣聲。
蘇滿接過他人遞過來的棉衣袍子,默默退出。
她梳著墜馬髻,飾以金絲海棠花步搖,簪著赤金鑲寶松鶴釵,黛眉紅唇,本過了三十的年歲,愣瞧著像是碧玉年華的年輕姑娘。
那雙眼裡轉著淚,哭聲也是風風韻韻地動人,骨紅硃砂梅下立著不過十七八年華的杏衣少年,表情隱隱不耐。
王溪楓卻只覺那聲音異常聒噪,踮著腳在地上的雪堆子裡摁了摁,伸手拉住低垂的枝椏抖落一樹的雪點子。
那婦人叫撲簌簌的雪花蓋了一臉,頓時卡住了聲兒,一時反應不得,這下倒是不哭了,撣著身上的雪花兒怨道:“溪楓,你這是做什麼……”。
“大姨,你別哭了,再說你家雅姐兒嫁不出去關我什麼事,我又不是撿破爛的,是個女人都要。”王溪楓見人哭的煩了,忍不住諷刺出聲。
哪來的破落戶,聞著肉味就往上撲,洛陽王府乃當地一大戶,還是當他蠢得見個女人就挪不動步伐,當真可笑。
林朝歌是在三天後才得以下床,身子依舊虛浮無力,左腳打上了石膏,行動頗有不便。
臉倒是因不少名貴的湯湯水水灌下去,紅潤不少,這一遭死裡逃生,也徹底落下了不可醫治的病根,身上傷口諸多,密密麻麻疊加起來甚是可怖,寒冬臘月下水自是得了傷寒之症,暖陽日還好,最怕的就是風寒天,一不注意保暖輕則小病不斷臥病在床,重則遊離生死一線,以至於室內不止燒了地龍,還擺放了好幾個火爐,外面的人一進來自然就是熱的脫衣服,林朝歌卻沒有什麼感覺。
林朝歌起身走置雕花刻獸鑲珠嵌玉的黃花梨木小榻上,紫檀木小茶几上擺放著四色花糕跟糯米芸豆糕,倒沒有備茶,備的是生薑紅糖水,驅寒去溼。
躺著黃花梨木小榻上,恐怕生冷,又拉了一條雪白氈毯蓋在腿上,就著昏昏沉沉的安神香沉沉睡去,白日倒是罕見的做了一個夢,白日美夢,美如黃粱一夢。
那日王溪楓在家左等右等,始終等不來人,抬頭揪了眼外頭天色,心裡恐慌不安足漸放大,再三派出去林宅詢問的人每回帶來的都是同一個訊息,人未歸。
越在家中坐,心底不安越重,天色以黑,總不可能在外頭過夜,唯一可能就是出事了,急急忙忙叫人套了馬往城外跑去,一處崖地正好有人撞到駕馬墜入山崖的喜兒,山上密林尋人的黑衣人,還能有哪裡不明白。
“你醒了,不再多睡一會嗎。”王溪楓一進來看到的就是一幅病美人窩靠小榻美人圖,小紅漆木欞半開了一條小縫,細細綿綿的陽光正巧打在如玉側顏上,細小絨毛可愛得要發光,眼睫毛卷翹濃密如展翅欲風飛蝴蝶,小巧的菱形檀唇蒼白無一色,柔軟得像令人為其染色,三千烏髮不扎不束隨意披散著,自構潑墨山水美人畫。
本就淺眠的林朝歌在聽到腳步聲的一瞬間驚醒,見是他,俏皮的眨了眨眼,使其添上一抹生氣;“你來了。”眉眼彎彎,璀璨夏花之絢爛。
“是我吵醒你了嗎”。
“沒有。”林朝歌搖了搖頭,繼續道:“我想看看你。”林朝歌將有些乾燥的大手放在他臉頰上,任由其撫摸。
“可有被你夫君美色所惑。”伸手掐了無二倆肉的臉頰,滿心憨足。
“嗯,這誰家小娘子生得如此俊俏,何不隨本大王回寨中,做一穿金帶銀吃香喝辣的壓寨夫人。”林朝歌被攔腰抱住,將毛茸茸的腦袋硬塞進胸膛處,聽著他強穩有力的心跳聲。
“呔,你這人好不羞。”二人笑著滾成一團,王溪楓顧及她身上有傷,抱著人安靜置於自己新上,或輕或重捏弄著一對柔軟素手,尖細下巴虛搭肩膀上,二人湊得極近,林朝歌只要一側臉,嘴唇就會輕輕擦過他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