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胖子虛胖浮腫的臉,不由得擔心起他的健康來。對食不果腹的他們來說,去醫院查體簡直就是奢侈,他們更怕查出一堆病卻沒錢看。
就在此時,楊柳伸過手朝他拍了拍肩膀,手中的三張十元,兩張五元還有幾枚硬幣朝他晃動幾下:“這幾天工頭說天氣太冷不讓搬磚了,除了寄回家的,這裡只有這麼多,先拿著。”
“柳哥,可別,這可是供妹妹讀大學的錢,我可不能收。”眼鏡男子猛地一驚,隨後朝著眼前男子大聲拒絕道。
“我妹拿到了獎學金,下學期學費不用擔心了,我前天剛匯過去三百夠她一週生活費了……”楊柳說到妹妹時,眼睛中浮現出溫柔的光芒,他帶著農民工特有的憨厚,再次把錢往前推了推:“拿著吧,都是老鄉,在外面相互照應。”
眼睛男子望著這個面板黝黑,壯碩呆板的男子,眼角朝上撩起,暗自下定決心:等雪停了就去找工作,哪怕是送外賣,做保安,有手有腳的……
楊柳見到眼鏡男子默不作聲,以為他瞧不上自己這些零錢,頓時來了氣,朝著眼鏡男子破風衣一賽,轉身就走。
雖說現在下雪,工地包工頭不讓幹活,卻總要找口飯吃,人窮不能志短。他想著去豆腐坊看看,找林家嫂子問問能不能給她打個短工。往周圍飯店菜場送送豆腐,賺個跑腿錢。至於那個外賣,他想都沒想,剛來到這個城市的他,沒捨得買交通工具,更怕人生地不熟耽誤了人家吃飯
。
餓肚皮的滋味,他深有體會,不想再去嘗試。
他正在滿腦子胡思亂想時候,後面傳來了一陣陣呼喊聲:“小廝掉水裡了!”
小廝?!那不是鄰居張寡婦讓他照看的獨苗嗎?他轉回身朝著原路大步返回,掃視了一眼確實沒見到眼鏡男子,神情不由發了慌。
“小廝哪了?!”他怒目圓睜朝著胖子怒吼一聲,他不相信剛給了他錢,他就落水了。一定是這些壞小子要搶他的錢,他搶不過這才跳水逃走吧。他帶著出遠門人的警惕,朝著那些男娃子怒視。
他們只知道喊,卻沒有一個人下水,一定是他們逼的!一定是他們搶小廝的錢!
“他……”胖子望著近在咫尺散發著濃重殺意的柳哥,雙腿不由的一軟。那種由內而外散發的殺人氣息,讓胖子暗自吞了口吐沫,卻鬼神神差差點嗆著。他朝著前方小河指了指:“他剛下去……”
似乎是想明白?柳哥生氣原因,忙不迭解釋道:“剛才那陣風把給的錢吹到了河中,小廝就……就跳下去了。”現在情況緊急,他也不敢再戲謔的喊“眼鏡”了。
“錢?”楊柳終於明白了原因,對小廝不由得氣惱起來,同時對自己毛糙的方式不由得憤怒不已。他把服裝店老闆張大哥送的暗灰色羽絨服一脫,就跳進了水裡。
這裡不同於那些橫穿市區的河流,從市區流淌下來的河水夾雜著周圍棚戶扔掉的生活垃圾,河面上撒發著一股股惡臭。
猛烈的刺激讓他猛地灌了一口河水,口腔中留下的灼燒感讓他在片刻之間眩暈不止,而後便是強烈的嘔吐,也正是這種胸悶的感覺使他很快浮出水面,憑著從小從河裡扎猛子摸魚釣蝦養成的水感,使他揮動著雙臂,雙腿上下拍打,從湍急的暗流中抓到了河邊伸出來的數根。
他焦急的朝著四周看著,嘶啞的呼喚著“小廝!小廝!”
伴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對河流水文的敬畏使他心情沉入到水底,他甚至都不敢去想怎麼回去給張寡婦報信。
在寧靜的、飄著雪花的河流中,他茫然地朝著四周望著,耳朵中只有夾雜著風聲雪花,岸上的那些男孩子呼喊聲只能依稀傳過來。
就在他即將放棄時,在右側十幾米出,一個伸出水面十幾厘米的數根旁掛著一件衣服。
他原先絕望的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那個被稱為小廝的眼鏡男子,彷彿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出現了爸爸那和藹可親的笑容,以及媽媽臉上洋溢的微笑。在跑長途運輸的爸爸出事故後,媽媽臉上再也沒有露出一絲笑容。
原先很爛的學習成績,現在成了他腦門上的利劍,望著節衣縮食咬著牙也要努力把他供出去上大學的媽媽,他在高三第二次模擬後退卻了,再給媽媽留了一份自認為感情真摯的信後,他逃跑似的逃離了那個被群山環抱,貧瘠窮困的鄉村。
抱著雙手才能勤勞致富的想法,在快餐店打工,在停車場給人看車,在酒店做門童。生活上的壓力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