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皇城司緝捕紀明玕之事雖然沒有公告天下,但宦場上許多人都心知肚明。”謝無爭小聲說道,“原本他已經被圍困在焉陵府了,可後來因為前朝後宮事情不斷,非但被他逃出生天,看方向,還是往韋紇那邊逃過去的……娘娘可還記得?當時,焉陵府的主官是九哥。前些日子九哥同臣書信來往,曾用暗語提到,他懷疑紀明玕在會州有著盤桓,特意提醒了族中,尋思著若是能夠搶在皇城司之前將人拿下,不失為一件功勞……”
說到此處他苦笑出聲,“會州是咱們家桑梓,多少代經營下來,紀明玕就算曾為望族貴子,紀氏畢竟已經風流雲散,他自己也是喪家之犬。所以九哥也好,臣也罷,都覺得,就算找不到他,頂多平白失了一件功勞。在咱們家的地盤上,到底不會有事兒的。誰知道……”
誰知道,紀明玕在會州盤桓,不是為了找機會逃去韋紇,而是別有目的?!
他這個行蹤再加上韋紇圍困會州的舉動,雲風篁一時間簡直要窒息:當初紀氏餘孽為了阻止國朝插手韋紇內亂,可是專門開掘河堤,釀成南方水患,使得無數黎民流離失所的!
這會兒裡應外合開個城門什麼的,很難嗎?
她怒極反笑:“謝氏門楣低微,九哥眼界狹窄也還罷了,二十一哥你可是尚了長公主的人,平常同洛氏孟氏歐陽氏等望族子弟來往也不在少數,豈能不知道咱們這種所謂的大家子,跟人家那種大家子的茶杯?!再者,紀明玕喪家之犬,皇城司卻至今無力緝拿,憑著這一點,還不清楚紀氏餘孽的能耐?!那是陛下想剷除卻至今都沒有剷除的人,他也敢痴心妄想?!”
其實,要不是出了會州被圍這事兒,雲風篁是很能理解謝蘅的。
畢竟當年興沖沖的前來帝京,經歷一番波折之後,卻沒有想象中的平步青雲,偏生不管是十五皇子的前途,雲風篁的野望,以及謝氏自身蛻變為正兒八經名門望族的需求……都需要他們這些人仕途得意。
然後謝蘅也好,其他謝氏子弟也罷,都只是地方上的出色人才。
擱在人才濟濟的宦場上,那真的不算什麼。
這種情況下,沒有上頭故意提攜,晉升顯得實在遙遠且艱難了。
所以拿到了紀明玕的行蹤,卻不稟告皇城司,甚至還故意隱瞞痕跡免得皇城司或者其他奉了皇帝命令追蹤的人察覺到,想利用謝氏的地利之便,搶下這份功勞,以獲取自己與家族的晉升,也是人之常情。
他要是成功了,雲風篁不但不會生氣,反而會大加讚許,覺得自己又多了一個靠譜的兄弟。
關鍵是謝蘅不但沒成功,眼下甚至還讓家族陷入了覆滅的處境!!!
雲風篁這還怎麼可能讚許他這種“上進”?
她只覺得這兄弟簡直蠢得令人窒息!
問題在於謝蘅自己去死也還罷了,他拉著整個二房去死也成,可雲風篁所在的四房,以及謝無爭所在的大房,可統統都在會州城中!!!
想到江氏、謝蹇、謝細石等人,雲風篁一陣暈眩,扶著扶手才穩住,顫聲說道:“他……他這個蠢貨!!!就算要搶功勞,他不告訴朝廷,不叫陛下知道,為何不能跟本宮通個氣?!”
雖然她前些日子知道了,說不定也會支援這個計劃,但……至少她會為求穩妥,讓江氏等人率先撤走,免得受到波及!
不等謝無爭回答,雲風篁已然明瞭,慘笑道,“你們兩個,怕四房搶功勞?!”
站在謝蘅的立場上考慮,大房出了駙馬,四房出了貴妃,他們二房比起三房五房其實不錯了,但到底遜色一籌,所以力爭上游的心情更加的迫切。
而拿下紀明玕的功勞非同小可,如果貴妃提前知道了,誰知道素來偏袒同胞兄弟的雲風篁,會不會安排謝細石他們插一手?
不,甚至都不需要雲風篁出馬。
就說四房的主母江氏,從前可沒少做類似的事情……
否則謝氏嫡女眾多,為什麼當年被立為大家閨秀楷模的,是名不副實的雲風篁,而不是她其他姐妹?
這中間江氏可沒少踩著侄女們捧自己女兒!
江氏既然能夠為了自己女兒的前途,給侄女們使絆子,又為什麼不能為了親兒子,摘侄子們的桃子?
“……臣沒有這個意思。”謝無爭頓了頓,低聲說道,“但九哥央求臣……說闊兒在娘娘跟前數年,他卻一直沒做出成績來報答娘娘,心中愧疚,想用這法子,給娘娘掙一番面子。又怕事情若是不成,叫娘娘白高興了一場……臣於是答應為他保密,等事成了再稟告娘娘。”
雲風篁冷笑道:“別的地方的低階官員不知道紀明玕這事兒也還罷了,當初紀明玕可是從焉陵府逃走的,九哥能不清楚?他知道了線索卻不稟告皇城司而是私下搶功!若無本宮為其在陛下跟前斡旋,皇城司頭一個饒不了他!事成之後稟告本宮、給本宮掙面子?虧他說得出口!不若說是事成之後讓本宮為他善後,保他升官晉級!!!”
謝無爭低著頭不敢說話。
“……罷了,事到如今,再怎麼責怪九哥也沒辦法。”雲風篁沉默了會兒,倒是冷靜下來,疲憊的擺手,“你且下去罷。家裡最好不要有事,不然……也就咱們幾個相依為命,互相責怪又有什麼意義呢?歸根到底,大家都是為了振興門第罷了。要怪只怪咱們謝氏的底子,委實薄弱了些。”
謝無爭低聲道:“都是臣等太過無能,才叫娘娘總是為家裡、為臣這些人操心。”
“你回去罷。”雲風篁捏著額角,苦笑道,“雖然可能來不及了,但……總要試試,本宮想想待會兒見了陛下怎麼說?”
聞言謝無爭不敢逗留,連忙告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