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春遲。
今年的春天來得著實有些遲,也不知是不是這座庭院太過幽深,沾染不了春意的緣故。
容憐在長廊裡孤零零的站了一會,再轉個彎,便到他同關楹杉現在住的偏院了,然而,他根本不用走到內院裡也知道,那女子肯定又坐在窗前出神了。
自從他們搬進了這座偏院,關楹杉便開始放了一把方凳在窗楣下,日日枯坐在窗下,就這樣兩眼無神的發著呆往外望,日復一日的沉默下去,像是要用眼神,將這座漫無邊際的深宅大院望穿。
阿孃在看什麼呢?
他從來沒有問過。
他曾在夜裡偷偷坐上去過那把方凳,透過窗紗,除了滿院庭景,他還能瞧見一角長廊盡頭,盛滿月光,清涼而孤寂。
就像是在等著什麼人踩碎它,從庭院廊下,從月色深處,緩步走來,風塵僕僕卻溫柔堅定,可是這一汪月色如水,毫無波瀾。
他很想像以前那樣鑽到關楹杉懷裡同她說話,很想讓關楹杉別再等了。
可是,一切都變了。
被簪子劃破的臉頰最後還是留下了一道深刻又醜陋的疤痕,從左到右,平白撕裂了那張美得驚人的面容,如厲鬼一般。
他就看著自己的母親,日復一日,帶上了面紗,連在屋內也從不肯摘下,然而,還是能從面紗下窺探到一絲猙獰而醜陋的傷疤。
這幾乎成了他心頭的一塊病,無藥可治。
他尚且如此,他的阿孃呢?
○
那場在容氏祠堂裡荒唐的鬧劇,最後還是無往尋來,將容憐同昏迷的關楹杉一同帶出了祠堂才得以告終。
說實話,那副場景實在慘烈非常,就算是殺人無數見慣了血腥的無往,剛踏足進去的時候,也著實吃了一驚。
他在心底嘆息起來。
容家眾人見他進來,都有一瞬間的慌亂,像是被撞見了什麼秘密,然而很快,黃月英就率先鎮定下來,她思索著開口道:“無往,我同諸位長老只是在行分內之事,循規蹈矩,並無不妥,還請自重,不要過多幹涉宗族之事。”
無往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上前抱起了關楹杉,牽起容憐離開了祠堂。
所幸,黃月英等人也沒再糾纏,逐漸散去,再這樣一種面臨事情敗露的時候,他們達成了一種同心協力的共識。
對此,他們之後向容尋的說法,還是保持了與黃月英當日交代時那般,驚人的一致。
也許無往心裡比誰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他身為容家下屬,他要遵從的只有一個人的命令,他絕對不該也不能對旁人動分毫惻隱之心。
於是,他不帶分毫感情的將祠堂之事一五一十上報給了容尋,沒有偏向於情理,也沒有偏向任何人,他只是說了他知道的,他看見的,至於緣由如何,他沒有深究過一絲一毫。
其實根本不難猜想,祠堂裡的那一副場景箇中顯而易見的存有無數的陰謀曲折,若是他肯再多深究幾分,多瞭解幾分,便能幫到兩個無辜的人,可他卻深深知曉,他不該多嘴。
當然,事實也是如此,他確實做到了,他作為容尋手裡的一把刀,他已經做的很好了。
可是對關楹杉同容憐來說呢?
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他只是會偶爾覺得,自己也成了劊子手,同那些心懷惡意的人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