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沈一鳴和樊莎莎說大家年底都忙,聚不齊,所以還是來年再聚吧。
發出去的那一刻,沈一鳴又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極端的厭惡……他有時候覺得自己真的很自私,自私,且沒有擔當。
這樣的人,是配不上樊莎莎這種溫柔的好女孩的,他現在放手,也是天意。
樊莎莎同意了,其實她也沒有很多時間,這幾天科室的活要做,回宿舍還要繼續看西藏那邊的資料,週五還回了一趟家。
半年沒見,父母除了面板黑了些沒有別的變化,奶奶也還算健康,一家人在飯桌上說說笑笑。
他們家的生活,是一年一年逐漸變好的。小時候在盤水村,樊莎莎在做“留守兒童”之前,父母也是在身邊的。盤水村有兩個水庫,一到夏天,水庫岸邊開滿了荷花,小孩子們喜歡去水邊玩,樊莎莎也總在水邊玩到忘記回家。然後父母會出來找她,她一手牽著父親,一手牽著母親,往家裡走。
她記得那時候的生活很苦,水煮雞蛋都算是不得了的食物了,很少能吃到,能吃到的時候,也是她和奶奶吃,爸媽都不吃。
她的父母,都是踏踏實實的人,沒辦法清閒,所以這麼多年一直埋頭苦幹。
如今的日子過的依然很平淡,但很辛福。
一家人吃著飯說著話,奶奶突然關心起樊莎莎的終身大事來:“莎莎呀,你有物件了沒?”
上次樊莎莎與父母說鞠澤的事,看來父母沒有告訴奶奶。
“我還小,不急。”樊莎莎笑著回應奶奶。
奶奶慈愛地看著樊莎莎:“你不小啦,也二十多歲了,奶奶在你這個年紀,都當媽媽了。”
樊莎莎的母親看了樊莎莎一眼,說:“媽,現在時代變了,流行晚婚,莎莎確實還小,不著急。”
奶奶也不再催了,拿起筷子給她夾了塊肉。
吃完飯,樊莎莎的父親包攬了洗碗的活,樊莎莎想與他爭來著,父親說:“你去收拾東西吧,明天不是要出差嗎?”
樊莎莎只好回房,可是媽媽已經在給她收拾東西了。
“西藏那邊比我們這裡冷吧?那裡有沒有暖氣?羽絨服就穿最厚的這一件吧……”母親不停地往箱子裡塞東西,樊莎莎看著越來越鼓的箱子,無奈的笑著:“媽,不用帶那麼多,再塞我就搬不動了。”
“也是。那再帶點吃的在箱子裡,不知道西藏那邊吃的都啥口味,怕你吃不習慣。”
“不用啦,媽,我什麼都能吃習慣……”
“聽說西藏還有高原反應,特別厲害的,要不要帶藥過去?不過你是醫生,藥這個我就不給你收拾了,你自己看看帶什麼藥……”母親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久,突然轉回頭,看向樊莎莎,“莎莎,你是不是還喜歡那個爸爸坐牢的小男孩?”
樊莎莎的笑意漸漸消失,臉上有一抹無奈。她是還喜歡,她曾經甚至想著,如果鞠澤也願意堅持的話,就算父母不願意,她也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現在,是他先放棄的。
樊莎莎向來懂事,是不會死纏爛打惹人厭煩的。
母親見她不說話,以為自己猜對了,她坐到樊莎莎身邊,語重心長地對她說:“莎莎,以前盤水村有個人打架,後來他坐牢之後,那些他以前打過的人天天去他家找他媳婦和兒子的麻煩,一個人坐牢,做進去就一了百了了,他的家人在外面,怎麼受欺負,怎麼受鄙視,這才是最嚴重的啊。你也記得吧?所以家裡不清白的,你不要招惹,爸媽都是為你好……”
“媽……”樊莎莎談了口氣,“雖然我不會和他在一起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以後你和爸爸不要這麼強勢的安排我的事……我也長大了,我要做什麼,我自己知道。”
樊莎莎的母親聽女兒這麼說,突然間眼眶就紅了:“是,你知道,你讀過書,不像我和你爸,沒讀過書,現在都不能說你了。”
“不是的……”樊莎莎突然詞窮,她這麼大了,還是逃脫不了被父母安排的生活。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腦海裡突然想起了那些成績不好,經常逃課,然後初中就輟學的同學來了。
前幾天,她還見到了一位女生,從小就叛逆,打耳釘,紋身,染頭髮,與樊莎莎是天差地別,是老師最不喜歡的那種型別。
初中的時候,別人都說她是小偷,具體是不是樊莎莎也不知道,反正就因為這個傳言,那個女生被全班同學排擠,班裡有什麼少的東西,全部都算在她頭上。還有一些和男女關係有關的傳言……樊莎莎都不知道當初年紀小小的同學們從哪裡知道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的。後來那個同學就輟學了。
前幾天樊莎莎是在科室見到她的,她現在素面朝天,穿著簡單款式的孕婦裝,頭髮在腦後隨意地挽起。她是來做孕檢的,她的丈夫看著是一個非常老實的人,個頭不高,面板黝黑,在她檢查期間,跑去醫院食堂,給她買了一杯熱熱的豆漿,然後一直捧著豆漿站在門口等她。
樊莎莎看得出,她的丈夫很愛她,她的臉上,也全都是幸福。
你看,從小就被別人認為失敗者的人,不一定就一輩子都過苦日子,不一定一輩子都無法幸福。
而自己這種,從小到大沒有反抗過長輩,小時候一心一意好好讀書,長大了在父母的安排下找一個人結婚的乖乖女……就真的能一輩子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