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中天,懸香茶樓一層座無虛席。
有身穿石青雲雷紋對襟長衫的年輕女藝人,坐在戲臺一側的講書席位上手把摺扇,正滔滔不絕的演說《東遊記》裡某一篇故事。
這姓花名無豔的女藝人到懸香茶樓的時日並不算久,每天雖然只在上午講說一刻時辰,卻是相當的賣座。
只因她不光是京城的說書人裡為數不多的女藝人,除了年紀輕輕頗有幾分姿色外,還有一項常人沒有的異能。
她在每次講書的時候,手邊都放了杆水煙搶。
而她本人就在講書的全程裡,不時的插空吸口水煙。
當一場講完,她手中的水煙也差不多吸完了。
彼時,她的兩側臉頰便會現出一片奇特的紅斑,形似梅花團簇,銜香吐蕊,襯得她的容貌越為豔美傾城。
茶樓的客人們無不被她這“雪肌梅開”的異景打動,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大多為睹其芳容慕名而來。
“若要知那白牡丹如何巧得呂洞賓之元陽,且聽下回分解。”
把手中的醒木扣上長案,女藝人猛然收聲,不慌不忙的持起紫銅水菸袋,吸入最後一口。
“哎呀快看,梅花開了、開了,好漂亮!”
座上的茶客紛紛交頭接耳,一雙雙眼睛瞪得澄明溜圓,全都緊盯女藝人小巧晶瑩的面頰不放。
街上嘈雜聲響起,一隊錦衣衛剝開門口擁擠的人頭,闖進茶樓。
“老闆、老闆何在!”
女扮男裝的傅丹青從櫃上快步趕過來,滿面堆笑向為首的百旗長行禮:
“敢問官爺有何示下?”
那百旗長手託繡春刀,不耐的橫了傅丹青一眼:
“明日是端敏皇貴妃梓宮入隱山安葬的大日子,屆時送靈隊伍路過這條街,該怎麼做你可知道?”
“知道、當時,小的要做順民,關門歇業一日。”
傅丹青忙不迭的點頭哈腰。
那百旗長翻眸不再理她,繞步朝著講書檯走去,尖酸刻薄的猴子臉上掬起討嫌的媚笑:
“哎呦,妹妹這是一場書講完了?瞧瞧這滿面的梅花,開得真是養眼……”
“孫百旗,你的笑可是比哭都難看。若嚇到無豔的話,當心本督和你沒完。”
伸到半途的猴爪子驀地停住,那百旗隨即跪倒,戰戰兢兢頭都不敢亂抬一下:
“督、督主恕罪。”
勒霜慢悠悠從椅上站起,倒背雙手,身上一件瀟湘月影暗繡玄袍,只在腰間鬆鬆的綁個靛青的絡子。
這年輕後生的裝扮待在牆角的散座,自然極不顯眼。
“交代完公事還不捨得離開,本督看你實在閒的慌。既如此,明兒個也不必再到北鎮撫司上值了,有多遠就給本督滾多遠!”
厲聲訓斥夠,勒霜行至長案前托住女藝人嬌軟的小手,換上融融的笑意:
“無豔,本督送你回房去。”
剛剛耀武揚威的百旗長已昏死過去,被手下抬出了茶樓。
“哎呀沒事了,沒事了,大家接茬喝茶吃點心吧!”
麻煩解決了,傅丹青賠著笑臉招呼客人。
“真是找死,小小的錦衣衛百戶還敢亂碰東廠提督看上的女人。”
座上的客人三五成群,磕著瓜子議論紛紛。
“是啊,要說這懸香茶樓究竟中了什麼邪?好端端的姑娘家全被太監相中了。一個蕊姬不夠,現在又是花無豔。”
“不過最倒黴的還是宮裡那位雲娘娘,我有幸看過她和瀛人一場比賽,那位主子真是要樣有樣,要手藝有手藝,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