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慧貴妃接話,一旁莞嬪落了手上的茶盞,繼續話茬:
“說起這個來,民間倒是有些個傳言。那西北的赤流山脈多產千年赤血參,這一年來,西北部向宮裡進獻赤血參的次數前後也有百餘了。還有南疆的火眼白蛇、東海的東鮫珠,也是源源不斷往宮裡送。
咱們這裡摸都摸不到的奇珍異寶,原給都給了景陽宮那位煉藥去了。”
“是啊,”莞嬪這邊話音才落,對面蔣婕妤嚥下最後一口栗子酥,以羅帕蘸去嘴角的糖渣,眸光瀲灩帶著一絲譏誚,笑意幽微:
“景陽宮那位到底是什麼來頭啊?身上有暗病的也有資格進宮侍駕嗎?她吃那一味藥不打緊,別說配藥百兩銀錢,光是那兩味稀缺珍物,火藥白蛇、赤血參,哪樣不是可遇而不可求,需因時採捕?
只為給她配藥,這些貢資便要一年四季不得短缺,那採珠的、挖參的、捕蛇的自然苦不堪言,如今搞得天怒人怨,長此以往豈能不反?”
看莞嬪掰著手指一一算過,諸嬪妃點頭稱是,大有贊同之意。
主位上慧貴妃臉色幽沉,嗔怪的目光瞥向莞嬪,五指緊握鑲梅蘭翠玉板的交椅扶手。
開口那刻,柔緩的語氣中隱約透出一絲銳利,像是根根綿長細膩的鋼針:
“好了,雲妹妹是受皇上親封寶號的宮妃,也是我們的姐妹。
她吃藥並非暗病,而是當年在昆篁島救駕有功,因而身受重傷廢了武功,不得不在宮外一直修養,本已是夠可憐的,怎麼還能將西北戰亂之故編排在她的身上,未免太過刻薄了。不過是幾隻參蛇,難道那萬千的珍寶終比不過咱們皇上的一條性命嗎?”
莞嬪立時顏面失色,面色發白,急急起身匐地,驚憂的道:
“嬪妾失言了,還請娘娘恕罪。”
慧貴妃心中不悅,也不看她,只一擺手:
“罷了,本宮知你是個有口無心的主兒,起來吧,回去坐。”
莞嬪戰戰兢兢叩謝,倉皇退到座位上,低頭再不吭聲。
唯嫻妃手指纏弄淺粉的帕子,目光微垂,似有所思:
“想來那位雲貴嬪修養也有一年多了,前些時日我聽宮人傳言,如今人都能在景陽宮走動了,合該是身子大安了。”
鄰位的舒嬪細眼一挑,拈酸嗤笑,脆生生道:
“喝了那些的參湯、蛇血,見天用鮫珠粉摻上牛乳又配了玫瑰香汁兒泡身子,若然還好不利索,還對得起咱們這些獨守空房的姐妹嗎?”
“就是,我都有大半年沒被皇上翻牌子了……”
齊美人在一旁低眉順目,嚶嚶嚦嚦的附和:
“是啊,皇上見天都長在了景陽宮,哪裡還想得起我們?”
一番話,座上幽嘆、埋怨四起。
慧貴妃被這一刻的凌亂場面怔住,一聲清咳後,才有須臾的安靜。
女人搖頭,面容微冷不願:
“好了,你們有空在本宮這裡抱怨,倒不如多去花些心思查省自身。雲貴嬪再不濟,僅憑護駕有功便可叫皇上對她上了心思。那日的情景本宮雖是沒有見到,可反回頭想,若事兒擱到咱們身上,你們誰能夠挺身而出為皇上擋刀?”
這話問得極為犀利,嬪妃們立刻噤聲不語,一個個容色素沉,紛紛起身福拜:
“嬪妾等悉聽娘娘教誨,定當自醒吾身。”
慧貴妃板起臉面,輕嘆:
“罷了,本宮乏了,我們姐妹改日再聚,都散了吧。”
“嬪妾等告退。”
嬪妃們悻悻退出了妙音閣。
大殿裡安靜得出奇。
慧貴妃落座交椅的身形遲遲未動,輕淺眸光投上對面的“杏花落雨”霞影紗,看那處清明的日光透過百花窗欞,沉浮搖曳不定,彌散著融融春日的獨好時光。
那些大半年未被帝君招幸的宮妃,也包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