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英格蘭的秋天。
古老的不列顛島,在大西洋與北海間沉浮無數世紀,經歷過凱撒軍團的征服,維京海盜的蹂躪,諾曼人威廉的加冕,獅心王理查的野望,以及查理二世的斷頭臺,迎來威廉與瑪麗的光榮革命。歐洲文明的異類,四大洋的主宰者,工業革命後迎來大不列顛的世紀。威爾士的硬煤將蒸汽船運送到女王的印度帝國,蘭開夏的工廠將棉布傾銷到留辮子的中國人身上,阿姆斯特朗大炮源源不斷地轟擊地球所有角落。這頭貌似戰無不勝的獅子,儘管幾年前戰勝了日耳曼雄鷹,卻正在漸漸喪失頭頂的王冠。
英格蘭東部溫暖的平原深處,有條康河緩緩流淌,繞了個弧形大圈,橫跨無數橋樑,從而命名了一座叫Cambridge的城市。
水面上總是盪漾幾艘平底小船,需要撐著細長的船蒿,就像中國南方的漁夫,劃過多雨而氤氳的英格蘭。此刻,撐船的正是一位中國人,約在三十歲左右,穿一件皮馬夾,頭戴福爾摩斯式的貝雷帽,個頭並不遜色於歐洲人。成群結隊的白天鵝,昂著修長的脖頸,只為一看這位美男子的姿容。
一位姑娘直視著他。那一年,她十七歲,穿著中國斜襟小碎花袍子,剪著烏黑的童花頭,雙手托腮,正被夕陽潑灑出一片片金光。
船上還有兩個男子,一個很年輕,不過二十出頭,嘴上沒毛,身著蒙古袍子,赫然是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孛兒只斤·帖木兒。作為中華民國最年輕的國會議員,他正在代表北洋政府出訪大英帝國,順道從倫敦坐火車趕來,會一會劍橋大學理論物理學實驗室的老朋友。
另一位,二十四五歲年紀,穿西裝,架金絲邊眼鏡,斯斯文文,中風頭髮一絲不苟,手上還有本羅素的哲學書。
女孩仰頭看著撐船的男子說:“隆盛大哥,你為何獨獨喜歡物理學?”
李隆盛收起長蒿,盤腿坐在船頭:“除了物理學,我還酷愛歷史。半年前,我作為瑞典大探險家斯文·赫定先生的助手,穿越大半個絲綢之路,遊歷了新疆的沙漠,甚至深入羅布泊與樓蘭古城。”
“你可到了敦煌莫高窟?”
“這是自然!”小郡王插了一嘴,美人在側,自然要多出風頭,“我可以作證!本王也一路同行,其間歷險,足夠寫十本書了!”
女孩並不在乎年輕的國會議員,繼續盯著李隆盛迷人的雙瞳:“洞窟與建築可好?”
“妙不可言!唯獨可惜的是,藏經洞中的寶藏,已有許多流散到了海外。”李隆盛笑起來的樣子很迷人,將手伸到康河的水中,白天鵝啊,綠頭鴨啊,紛紛游過來了,“徽因小妹,你也喜愛文物與古建築?”
徽因小妹嘻嘻一笑:“我想學習建築學。”
“有志氣!可你是個女生啊,為何不學文科?”
她有些嗔怪地撅起小嘴兒:“女生怎麼了?隱藏在深山或民居中間的古建築,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寶藏,若不好好珍惜,自會慢慢破敗,慢慢歸於塵埃。”
“自塵埃中來,也自塵埃中去吧!”
同船的年輕男子,沉默半晌,終於開腔。
小郡王笑道:“志摩老弟,你又要吟詩了嗎?”
“不,我說的是哲學。我本欲師從羅素先生而不得,幸得狄更生先生推薦,來到劍橋大學做個特別生。閒來無事,便在大草坪上曬太陽,在三環橋上遙望教堂的哥特式尖頂……”
船行至此,志摩老弟、徽因妹妹,還有李隆盛、小郡王,都看向1819建成的國王橋,右邊隔著大草坪,乃是大教堂與方方正正的國王學院。哥特式尖頂上,飛來一個黑色的怪物。
“這……是什麼飛機啊?”
志摩老弟惶恐地託了託眼鏡架,大草坪上所有人都仰著脖子,驚歎空中飛過的四扇翅膀的惡魔,或者天使。
“這不是飛機,而是鎮墓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