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大眼睛怔住了,一把扯住小一的衣袖,急道:“哥,你要走嗎?要離開翠兒嗎?再也不會來了嗎?”話未說完,哭音已變成了哭聲。
林一未料到會如此,心中有了份愧疚。想不到老實忠厚的叔父,竟然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事。
沉吟了片刻,他拍了拍翠兒的肩膀,語氣輕鬆說道:“翠兒,哥教你武功,你就可以讓爹孃不受人欺辱了。哥想去天下走一走,看一看!哥想去看看這天地究竟有多高,想去看看這天外有沒有神仙!有一天,哥回來說與你聽,可好?”
“哥,翠兒捨不得你啊!”翠兒摟著林一的脖子,傷心的抽泣著。
叔父與嬸孃的失落與不捨,盡落在了林一的心底。他輕聲說道:“叔父!嬸孃!我留下的銀錢也夠家裡用的了。翠兒若是會點武功,要緊時刻也有點用的。一時半會兒,小一或許不會離開商國,這些都是以後的打算吧!”
“難道小一要遠離商國嗎?”林開渠驚問道。
“或許以後會吧!”林一點點頭。他語氣依舊輕鬆,也只是掩飾內心的不安。
人一生,總有一些無法迴避的事情,只好去面對。
……
西山的山頂,是翠兒這一兩個月裡,最喜愛呆的地方。
山上的蒿草,青色中隱約有了斑黃,彷彿已釋放了生命的全部。岩石縫隙中四起的蟲鳴,似是吟唱著夏日的璀璨,又似是在奏起短暫一生中,最為輝煌的絕響。
月夜下的山頂,林一靜立一隅。不遠處,時而銀花綻放,時而柳姿曼舞。那是翠兒在練劍。
林一本不是敝帚自珍之人,更別說對自己家人。可他只會劍法,便去了趟鎮上,買了把長劍,又讓盧大哥在裡面加了精鋼,重新淬火打煉過後,送與翠兒。
翠兒手持長劍,人隨劍舞,劍隨人動,劍身偶爾炸開幾道銀色光芒,隨即消失在月色中,變成耳中一道道凜冽的風聲。
翠兒喜歡在哥哥面前舞劍。
她不想哥哥離開,而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哥哥教的武功練好,讓哥哥能開心一點。
腳步移動間,就是兩丈多遠,其身形輕盈飄逸,劍招凌厲,儼如習武多年的高手。
林一看在眼裡,卻暗自嘆息。他用靈氣為翠兒打通經脈後,雖為其修習內功省卻數十年的苦功。可靈氣在翠兒經脈執行幾周後,自行消散,體內再無一絲痕跡,就如同先前的天福一般。顯然,翠兒同樣不能修煉玄天心法。
經脈通,玄關開,可以感受並吸納靈氣,以此來錘鍊自身五臟六腑,就可以踏上修仙之路。而林一不明白的是,自己與翠兒是血脈至親,莫不是說,翠兒沒有修仙的靈根,而自己就有?
這萬萬中無一的機緣就被自己撞上了?林一不認為走上一條未知的路,就是件幸事!
……
村口的大樹下。
這棵老樹的樹根,如虯龍展軀般伸出地面。林一斜依其上,對著另一側的蘇先生道:“這是我師父愛喝的酒,我請先生喝!”
蘇先生身軀依舊挺拔,無論是站是坐,皆如傲竹天成。
“別忘了我女兒的名字……!”蘇先生深深注視著林一,伸手接過酒葫蘆。
“蘇雪雲,丁卯,己酉生人,乳名為雲兒!”林一輕聲念道。
“天地有萬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過。呼——!此酒痛快!”蘇先生暢飲一口,捋髯長贊。其面上湧出淡淡的酒暈,面上的皺紋舒展開來,像是有著道不盡的滄桑,數不盡的感慨萬千。
……
火紅的夏日,揮霍了生命的熱情後,天地之間,有著凋零,也有收穫;有了邂逅,自也有離別!
……
“房子還是要建,等小一回來住!”林開渠蹲在門檻上,憨聲說道。他忠厚老實的神情中,透著堅定!
屋裡間傳來一聲嘆息!張氏手裡拿著塊布料,自言自語道:“本想多給孩子做身衣裳的,誰知就這麼默不作聲的走了呢?可憐的孩子!”
翠兒坐在大樹下的石桌旁,小手託著秀腮,一對明眸眺望西山。
“哥,記得回來給翠兒說那神仙的傳說,別忘了哦!”一行晶瑩的淚滴滑過臉頰。
……
入秋的一天,林一走了。
沒有告別,也沒驚動任何人。
一個人,悄無聲息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