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暑天氣,殿前古柏繁陰如蓋,遮去了大半日光,倒也蔭涼。
古蒼太后年少時也是位風騷動人的美人,這一路她披荊斬棘,經歷了數不盡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中間又橫亙了多少不為人知的辛酸苦楚..
不過那些在太后登上高位坐擁權力後而論,都已變為了滄海一粟,並不值得一提。
方醒不曾見識過太后芳華時的果決狠辣,只知任誰也都逃不過時間的控制,時至今日,這裡只有一個沉痾難消的暮年老人,她的鬢間滿是華髮,她的面上亦是無比的蕭條冷落。
那一晚伺候太后不當的宮女盡數被杖殺,連數十年的貼身嬤嬤都沒饒恕,方醒倒不至憐憫她們,只是好在新撥來的宮人處處得當小心,而在安排好的侍疾名單裡,方醒好巧不巧和白昱墨分到了一塊..
只每回方醒剛一坐下,便能見到太子在殿門處將手中的摺扇一展含笑踏入,別提多煩人了。
今日也不例外。
整個寢宮瀰漫著濃重的藥味,方醒三人坐在樹蔭下的石桌旁,說是侍疾跟做做樣子沒什麼區別,太后一應近身事宜皆有長公主,她們便是在外頭乾坐著,等著太后有可能的召見,不過這可能不大。
一雙惦著蘭花指的素手將一秘色瓷盤擺在石桌之上,裡面盛著切成小塊的水果,方醒掃了一眼身側殷勤的宮女,又看了看太子,眼底浮動些許狡獪的漣漪。
太子有所察覺,便舉目瞧著這宮女,宮女當即一派含羞帶怯的小模樣,眼神卻是媚媚的收也收不住,含著希翼歪頭捏著胸前的一縷長髮,別提多扭捏了。
太子神情淡然的擺正腦袋,隨意的擺了擺手示意這宮女退下,宮女心下失望,只得行了個禮離開,方醒對於太子的不解風情低頭勾了勾嘴角,不過比起人人的細心賣力,方醒待這位不遠將來的皇城主人確實太過臭臉。
轉而,太子一雙火辣辣的明目徘徊在方醒和白昱墨的身上,方醒吃著水果直接無視,白昱墨則慣常戴著面具,周身遍佈冷淡疏遠的寒意,坐在輪椅上安靜而沉默。
“和親的人選可定下了?”
“恩?”
白昱墨偏過頭冷不丁的開口,方醒一愣,同樣朝著太子看去,她倒一直不曾在意之前皇上所說的皓月和親一事,看來..皓月王朝或將更迭,至於古蒼適齡的公主..
“說呀。”
“父皇有意皇姑姑..”
方醒最受不得太子這副賣關子的模樣,只太子吹了吹茶末開口,當真語不驚人死不休,方醒壓下心頭訝異望向白昱墨,見他宛如古井的深眸中,只是投下自己略帶複雜的面容,並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長公主她..”
“方醒!若父皇問起,你莫要說些旁的。”
太子輕輕巧巧的說著,眉梢含著一絲冷漠情緒,若非事關長公主,方醒真真不願理他!長公主的脾性誰人不知,她若不想做什麼,可不是皇上下道聖旨便可屈服的,況且..
“太后當不會同意,況且若皇上問起,我亦是心中如何想的,嘴上便就如何說。”
“呵!方醒,你怎麼變幼稚了!”
太子先是用敵視的眼神瞄了瞄白昱墨,而後繼續搖著扇子看向方醒,大約是在兩年前,太子記得方醒還是個驕傲冷靜的少女,那時的太子幾乎日日都有想要掐死方醒的衝動!
可現如今呢,太子明顯感受到了方醒日漸的變化,越發的猶疑,越發的感性..皓月太子即日便要登基,和親的人選就是送個十五歲的貴女過去也不為過,長公主有此境遇,談何其他?
“不如說太子殿下無關痛癢?”
“皇姑姑是本宮的長輩,本宮自然敬她護她!先不說皓月太子是一尚好歸宿,生在皇家,既享了常人豔羨的榮寵,那便也要承著國家太平,百姓安樂的擔子。”
白昱墨聞言微眯了雙眼看向方醒,見方醒只怔了怔後勾起了嘴角,太子誠實吐露,卻省略了西齊一事,讓人聽起來他是這般凜然的不偏不倚,白昱墨同方醒卻並不如此看,人從生下來便有了三六九等,亙古如斯。
這件事情說白了,不過是犧牲二字罷了,恰巧一個上了年紀的長公主,因著常年獨身周遊山海成了皇族中的一大笑柄,還有些文氏一族的勢力劃分,一箭三雕怕是不止..
皇上的這步棋,方醒以為下不好,畢竟太后還在,長公主可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無論如何太后定是不會允許此等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