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縫中閃耀著霞光,初夏的天空總是那麼澄澈碧藍,雲捲雲舒,惠風和暢,在這樣的好晴光裡,彷彿能夠令人將內心所有的悒悒不樂散去。
太子殿下言信行果,隔日便為西齊國的使臣等人辦了一場小小的送別宴,席間亦並未聯合他人為難折辱赫連靖,沒兩日便就親自將西齊國的來人送出了偃安城門。
徐徐的微風拂過太子耳鬢的碎髮,身下浮躁的馬兒在原地踏了兩步,太子一直注視著前方漸行漸遠的馬隊,灼灼的目光要比天上的日頭還要熾烈,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狀似不經意的輕咳,太子回頭看著林清歡如同露珠一般明淨清澈的眼睛,只是淡淡的一笑。
“回了。”
“是。”
太子良久才將遠眺的目光緩緩收了回來,率先拽緊了僵繩往右側一斜,正要駕馬回城,腳上的動作忽地頓住,微微嘆息,默默側眼望著一如春風溫柔的林清歡。
播土揚塵,打西城門口快馬飛奔出二人,並不理睬眾人只急速的追趕著前方逐漸沒了蹤影的馬隊,林清歡有如一泓清水的眸子落在前方那抹藍色身影之上,不由微微錯神。
西齊國等人被身後不遠處篤速的馬蹄聲攔停了去路..
赫連靖長身鶴立,一瞬不瞬的盯著來到近前躍下馬背的方醒,一身白色的交領中衣,外面是一襲粉藍色的褙子,時間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去年的正秋,方醒也是今日這樣的一重藍色,意氣風發的居於馬上..
“見過煜王殿下..”
“免禮。”
赫連靖面無表情的低頭拱手,彷彿他這輩子所有愛恨情仇的情緒,都隨著何依依一齊無聲無息的消失了,西齊使臣站在一側,亦是笑著衝方醒彎腰行禮,方醒漠然的點了點頭,盯著使臣看了許久,使臣才裝著後知後覺的先行迴避了。
“赫連,沒事吧?”
“不會有什麼事,我過來這些年清楚的知道一點,便是不論今日有多沮喪悲傷,都不及明日還活在這世上來的重要,今後,我怕是會更為深刻的懂得。”
語言貧瘠,各樣安慰的話語說出只怕更顯蒼白,赫連靖的神情很是平靜,平靜的近乎僵硬,似是自言自語的回道,內心深處的悲哀在他的臉上倏地顯現一瞬,其中摻雜了無數的失意,惆悵,還有無奈..似在道著他那早已破碎的人生。
“那便打起精神。”
“哧..”
方醒心中有一些難以言說的感覺,神情微不自然,卻突然走上前狠狠的擰了赫連靖一把,赫連靖手臂吃痛,原本一直繃著的嘴角,遲疑了片刻終是緩緩揚起了一絲笑意。
赫連靖知方醒不好說安慰的話,更不會做什麼擁抱擊掌一類,只她這用力的一掐,尤勝所有。
“方醒..我活了這樣久,起初怨父皇的昏庸無道,怨母親的卑微無能,怨皇后的利用操縱,怨太子的蔑視侮辱,後來..怨你方醒出現在我本就窩囊多舛的生命中。”
“這個偃安城,我想我再不會踏足了,我之前曾說何依依她哪裡都比我強,是我說錯了,我漏掉了一樣,便是她差我的這一樣,害得她丟了性命..是運氣,她遇見我,真的很倒黴..而我,也許我這過去須臾數年裡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為了遇見你,方醒。”
赫連靖出語真誠,只頓了頓的言語間在這春暖花開的時光裡蔓延了數不盡的傷感,不管是否有其他的人在此,赫連靖都不允許自己的面上出現任何悽愴之色,努力將充斥在心頭的苦澀嚥下,隻眼眶卻還是不受他控制的熱了起來..
在那一日的風中,赫連靖真的沒有預想到,方醒,這個名字將會成為他的噩夢,也是他沒有預料到,這個噩夢在他之後的漫漫歲月中,居然起到如此重要的作用。
“時不我待,此次回去,我要與太子做個了斷,而且,我不會輸。”
“我知道。”
方醒的唇角微微彎起一抹弧度,她不會說什麼安慰的話語,自然更是受不了這些抒情的語言,但是能聽到赫連靖如此講,方醒真的隱隱覺得心下輕鬆了許多。
赫連靖百感交集的目光停在方醒的臉上,日光透過長長的睫毛照在她的眸中,映出一道熠熠奪目的光芒,明亮的彷彿可以令赫連靖擊退所有的陰霾阻礙,將前行的道路看的清清楚楚。
“這個給你,我想她也很願意可以幫到你。”
“謝謝..”
赫連靖接過方醒從袖中拿出的一條錦盒,是他等來時替西齊太子送給方醒的,只是裡面的金簪早就隨著何依依入了土,被替換的,是一支硃砂般顏色的布絹花簪,何依依最喜歡的牡丹形狀。
不遠處的使臣一直有意無意的盯著這邊,瞧見赫連靖手中的錦盒面上立刻流露出一抹算計的神色,抬眸間與方醒的眼神碰到,趕忙賠笑躲閃開了。
赫連靖的手指劃過錦盒上描繪的暗紋,胸口處不知不覺的再次泛起一絲令他無法釋懷的疼痛,今後的歲月裡赫連靖或多或少,一定還會遇見喜歡他想要同他在一起的女子,只是怕再不會有何依依這般,不計出身,不計過往,只一眼,便就種下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