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郡主嘴上說是要學回紇語,其實真正學字學話的時間極少,本來就只有一二個時辰,其中還有大半功夫是去問沈念禾禁衛、兵卒情況的。
沈念禾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個什麼想法,可世上沒有逼著人學東西的,也不多說什麼,請了就去,不請就不去,倒也自得其樂。
“顛了一天,沈姑娘吃些點心墊墊肚子吧,今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弄好呢。”其中一個丫頭勸了一句,又自車廂裡的食盒中取了幾塊糕點出來。
這一路顛顛簸簸的,沈念禾整個人都有些發懵,肚子雖然餓,卻半點不想吃東西,便擺了擺手,將那點心推到鄭氏手邊,道:“我眼下不想吃甜的,嬸孃吃罷?”
鄭氏也搖了搖頭,愁眉苦臉地道:“行路的時間越來越長,伙食卻一日不如一日,這還沒出大魏呢,我這養了幾十年的肉眼睜睜看著消減下去……偏還消減得不是地方……”
不瘦腰腹大小腿,偏偏瘦到胸脯去,叫她怎能不咬牙切齒。
沈念禾不由得笑了起來,轉頭見幾個小丫頭都看著那糕點咽口水,便道:“你們分吃了罷,再放兩天也要壞了。”
三人推辭了兩句,也是餓得狠了,便老實不客氣地分而食之。
幾塊糕點而已,三個丫頭一人只分到兩三個,很快就吃完了。
略填了填肚子,其中一人卻是忽然道:“怎麼好像這馬車半日不動了?”
另有一人揭開馬車簾子往外一看,果然外頭火光點點,卻都是個人手裡的火把,遠遠看去,前頭車馬蜿蜿蜒蜒,不知從哪裡開始就全數停在半路,許久不見動靜。
這樣的情形這幾日已不是第一回得見,眾人見怪不怪,只好嘆氣道:“又堵了,就不能把那營帳的門開大一點嗎?”
“昨日那營帳門倒是造得夠大了,可裡頭住宿的地方卻不夠,柳兒她們幾個早早進去,結果在邊上站到半夜,最後還是自己也幫著動手,才趕著子時一刻有得睡,今天早上見得她人,眼睛下頭都是黑的,倒還不如在車上等著,好歹還有個位子坐呢!”
“住的就罷了,趕了一天路,我們到底是在馬車上,雖是難受,好歹不用自家使力,有些兵爺全靠兩條腿,到了地方還要餓到半夜才有東西吃……”
“前日吃的是稀粥,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我喝進去整個肚子都是冰的!”
諸人數落了一回,個個都有許多話說,等到再抬頭一看,前頭佇列居然毫無移動的跡象,而後頭已是聽得不少嘈雜人聲,隱隱約約全是抱怨的。
沈念禾在車上待了一日,實在有些憋悶,正要推門出去透透氣,卻是忽然聽得門外有人敲了兩下,叫了她一聲。
聽得外頭是裴繼安的聲音,她忙把門開啟了,果然見得對方矮身踏在馬車前頭,手裡遞了一個食盒進來。
“前頭一時半會還要整治,怕是要半夜才能有東西吃,我那一處讓人去買了點新鮮果子,又有灶臺先送過來的湯,你們先吃幾口,多少墊墊肚子。”
沈念禾接得過來,掀開一看,卻見第一層乃是幾個胡餅,第二層是一大碗羊雜羊肉湯,第三層有木瓜、早黃橘、雪梨。
那木瓜切片泡過,聞著酸酸的,十分開胃,早黃橘則是飽有一股柑橘特有的香氣。
她見得這滿滿一大盒,便問道:“三哥自家吃了不曾?”
裴繼安道:“我方才已是吃了個胡餅墊進去,你且吃你的——上回不是說口苦想吃點有滋味的?”
那胡餅又不是剛出爐,想來已經放了有一陣子了,乾巴巴的,不和著熱湯壓根沒法吃,也不曉得他是怎麼吞進去的。
沈念禾有些心疼,左右見得無人,後頭車廂裡頭想來也不會出來誰探看,便小聲道:“三哥吃點果子,喝一碗湯再走,你跑了一天,胃裡早空了,單吃炊餅怕是不好克化。”
一面說,一面乾脆取了食盒裡的竹籤子,叉起一片木瓜喂到裴繼安嘴裡,
裴繼安本來已是搖頭要拒絕,見得沈念禾那拿竹籤的手遞到面前,早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麼,只曉得張嘴,至於木瓜片進得嘴巴是什麼味道,實在也是不知,囫圇吞得下去,都不記得嚼了還是沒嚼。
沈念禾又給他剝了一個早黃橘,看他吃了,正要倒羊肉湯,裴繼安這才慢慢回過神來,那耳朵根也微微有點發紅,忙道:“你自家吃就是了,我後頭還有事……”
又小聲安慰道:“再忍兩天,過兩日就好了。”
這才騎馬走了。
沈念禾有些失望,卻也知道正事要緊,不好再留,看著他走遠了才把那食盒收回去,然則這回剛一轉身,就見鄭氏側著半邊頭在發笑,看她回來,那笑也來不及收,只好乾咳了幾句,裝模作樣地道:“繼安給帶了什麼回來?我也不餓,你自家吃了吧……”
又拿帕子撣撣衣服,擦擦頭,好似擦了臉皮就能加厚些似的。
沈念禾面上一紅,只做方才什麼也沒發生,將那食盒裡頭東西一一擺了出來,眾人一同分吃。
鄭氏方才偷窺許久,此時看到新鮮果子,當先就去取那木瓜片,誰料得甫一入口,整個人都被酸了一個激靈,比喝白醋還要更厲害數倍,那臉都被酸得皺了起來,忙吐了出來。
她嘴上不好說,心中卻是忍不住暗罵起自家侄兒——酸得這樣離譜,竟是能面不改色地吃下三四片,這小子舌頭難道是木頭生的?
一時見得沈念禾跪坐在蒲團上,面上微紅,色如春花,樣子又溫柔又可愛,登時恍然大悟,不由得發起酸來:我又沒有人喂著吃,就給這東西,能甜得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