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一本賬冊,上頭所匯已然數額巨大,叫他看得汗水涔涔,正心中狂跳,卻是忽然聽得裴繼安走了過來,也不說話,只往他面前遞了一冊書。
那書已然翻開,當中好幾頁都夾著紙條,紙條上各自抄寫其中內容。
劉看庫低頭一看,居然是一本《魏建隆重詳定刑統》,紙條上謄寫出來的俱是幾門幾例如何規定,犯下什麼事,會得什麼懲罰。
按著魏刑統中所寫,贓同五十匹笞一百加役流放,贓同一百匹同盜賊論絞刑,而釀酒坊中莫說積年累月,便單是今次徐管事使人來取酒,就價值不止萬匹,若是當真按此論罪,他死一百次都不夠的。
劉看庫頭天才買了魏刑統,把裡頭涉及自己的條例的幾頁翻得紙都要爛了,自然知道裴繼安遞過來的書上不是作偽,然則他雖然一早知道看庫縱盜與盜同罪,從前也不是沒有看過律法,卻是始終沒有當回事——天下間盜庫者何其多,萬中未必有一二是出事的,自家難道就會這麼倒黴?
只是眼下遇得裴繼安,雖然對方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公事,可不知道為什麼,劉看庫回回見到他,就覺得膽寒,有時候甚至感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簡直同虎狼看獵物一般。
他腦門都是汗,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卻又更知道此時不能閉口不言,憋了半日,只憋出來一句:“官人,賬目之事,時隔太久,小人實在記不甚清……”
裴繼安倒是沒有催他,只略作惋惜道:“坐贓、縱贓與盜竊同罪,雖不曉得你是犯了那一項,按著而今算出的賬目,只計兩載,也有上百萬貫之多,百匹尚能坐絞,卻不曉得百萬匹當要如何?”
劉看庫面色大變。
他雖然一向知道酒水值錢,然則直到此時看到賬冊後累加的數目,才知道徐管事及其背後依仗究竟從此處撈了多少好處走,一時惶恐之外,不免生出幾分怨恨來。
——佔便宜的時候跑得倒是快,眼下出了事,就不見蹤影了?
只他此時拿不準徐管事那一處知道情況後會如何處置,一時也不敢多說,只守口如瓶,勉強笑道:“官人說笑了,小的多年來兢兢業業,實在從未監守自盜!”
裴繼安也懶得在此處扯這許多,只道:“監守自盜之事,你我說了都不算,交於提刑司之後,自會有人來審。”
一面說著,一面轉頭找了個雜役過來,交代道:“去提刑司報請立案,就說釀酒坊中有人盜竊酒水。”
劉看庫嚇得臉都白了,連忙攔道:“官人使不得!”
又叫道:“去得提刑司,豈不是叫人笑話左提舉?他管了數年司酒監,從未發現釀酒坊有事,眼下忽然出了事情,叫他臉上如何好看……”
裴繼安冷冷道:“按著眼下釀酒坊中的得酒數,我立時就要給人攆出去了,既如此,倒不如鬧將出來,旁人臉上好不好看,管我何時?”
這一句堵得劉看庫無話可說,還未反應過來,卻見左右各有一名役夫上得前來,一人捉住他一隻臂膀,將他整個人架了起來。
如果說前頭髮生的事情,劉看庫都覺得快得不敢置信,此時發生的事情,卻驚駭不已。
竟是就這般被兩個人硬生生架了出去。
如此毫無徵兆,他自然不住反抗掙扎,又急急叫道:“裴官人!”這一句才出口,面上就被罩了一層黑布,嘴巴也被厚布給堵了,先被半抬半架出得門去,又給抬上了馬車,也被放倒在車廂裡,搖搖晃晃不知走了多久,才被放了下來,重新抬了出去,彷彿進得一個房間裡頭。
許久之後,才有人來把劉管庫面上的黑布除了下來。
他懵了一下,轉頭環顧一圈,卻見得自己在一間陌生的房中,房間並不大,一丈見方,當中擺了一張桌子,兩張交椅,牆上掛著許多東西,一樣樣看過去,有鞭、棍、鐵鉗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