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著手再印。
再印二字,聽起來簡單,其實並不容易,抄版的人好找,雕版的人不好找——如此著急的時候,旁的東西就不要去多顧了,隨便僱上二十個人,只要寫出來的字是清楚的,一人分一冊,一天就能抄完。
可雕版師傅就不那麼方便了。
京城裡手熟的師傅本來就不多,還都被書坊養著,個個手頭排著活,最多能挪出兩三人來,人這樣少,就算一齊開工,晝夜不停,少說也得八九天才能雕完,況且雕版好了之後,還要去印,印完還要裝幀,如果只有幾百部還好,此時看著各家統計出來的缺口,至少是上萬的量,倉促之間,連足夠的紙墨買不到。
昨夜臨急臨忙去問,平日裡熟識的筆墨鋪子都說庫房裡早一天被搬空了,而今四處都在下雪,行路不便,要等新紙到,少說也要七八日。
他們只好一面四處去其他地方找紙,一面遣人去麻沙。
眾所周知,天下書冊,十中有八出自麻沙,到那裡雕版師傅好找,小工好找,想要印書,自有現成的書坊幫著接,如果錢使足了,最多五六天就能把一部書復刻出來,等到重印裝幀好了,那一處一邊印,這一處一邊往京城送,送到哪裡是書,明明白白送的就是錢。
這樣一算,比起在京城自印,自然是麻沙找人再印更為划算,是以一商量完,那些個書鋪就選出幾戶東家作為代表,起身去了麻沙。
只可惜眼下風大雪大,水路已是封了,只能走陸路,路上少不得還要耽擱些時日。
最好能在月底就把書運得回來,哪怕吃不上頭刀肉,之後能一直喝肉湯也好啊!
***
京城裡頭鬧個不休的,還不止各家書鋪,從書院到茶鋪,由各處官府衙門到官員文士的書房,乃至於小甜水巷的繡樓裡頭,都在為著此事都生出各自的反應來。
曹門大街的廖府當中,山南書院的院長竇橫照正搖頭晃腦地誦讀,一邊讀,一邊拍著大腿打拍子,只覺得所誦詩篇鏗鏘有力,讀來句句都在節拍上。
府上的主人家喚作廖祖謙,被竇橫照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同唸經一般的聲音吵得頭疼,忍了半日,還是道:“竇兄今日不用去你那書院授課嗎?”
竇橫照把頭一抬,翹起斑白的鬍鬚,呵呵道:“這不是在等書嘛!為兄知道賢弟忙,不必管我,自去做你的事情。”
廖祖謙十分無奈,只得回道:“我這一處雖是得了些,卻已經把大半都退了回去,眼下手頭只有書商送來的一部在,就在你手上了,實在沒有多餘的……”
竇橫照奇道:“別人給的,你退回去做什麼?你不是自小就愛老杜,聽聞曾經病時還不忘半夜起來抄他的詩呢!”
廖祖謙道:“不是來求字的,就是從前學生送來的,求字的我又不寫,自然不好收,後頭的都是自己人,更不能收了……”
說到此處,他又嘆了口氣,道:“可惜此時外頭處處買不到,不然我定要存個十部八部的,一部拿來時常自己翻,其餘全數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