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尋不知道他是以怎樣的心情和夙夜一起走下玉珠峰的。
他只感覺到腳不斷深陷在積雪裡,用力才能拔出來繼續前進。路走得很艱難,但是他卻渾然不覺,就連摔倒在雪地裡,也是夙夜攙扶著起來的。
腳被陷住了算什麼?如果心陷進去了的話,該怎麼拔出來呢?
他的心此刻已深陷在玉珠峰的皚皚白雪裡。
一路保護著自己的大哥,永遠在團隊裡衝在前面的大哥,寬厚豪爽的大哥,再也不會和自己一起高談闊論於人間大義的宏偉理想了。他在玉珠峰呼嘯的風雪裡,與敵人一起埋骨於深淵,就連看他最後一眼的機會也沒有。
“你一定可以的,賢弟。”應龍端坐在篝火旁和他談論心事的場景又浮現在他眼前。“你我都是經受過孤獨痛苦煎熬的人,我們比任何人都能體會到寂寞帶來的折磨。現在天綱倫常已亂,萬民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只有你我這樣的人才有能力改變這個世界。”
“若不改變這個世界,你我這樣的悲劇只會一再上演。人總想著獨善其身,才會使得這世間總是出現不可思議的悲劇。賢弟你想想,世界宛如鳥巢,而小家則是鳥卵。若是世界傾覆,小家的幸福焉能存在?覆巢之下無完卵啊。”
“我要堅持自己的理想,堅持大義。改變這個世界原有的齷齪的秩序,重新讓老百姓們過上好日子!”
“哪怕要讓我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人生在世,若不能為了堅持的夢想而努力,那與行屍走肉又有何異?”
回想起應龍跟他說的話,張尋將頭仰起對著灰暗的天空,雪片紛紛飄落在他臉上,被體溫融化成水滴。天空中彷彿出現應龍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修長濃密的眉毛,精光四射的眼睛。
“大哥……你現在在哪?你的大義該怎麼實現?既然你已將事情交給了我,那你能告訴我該怎麼做嗎?”
回應他的只有帷幕般飄落的雪絮,還有呼嘯著掠過雪地的山風。
他渾渾噩噩地跟隨夙夜向前走著,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前突然閃過一個人影。那人影如同瘋魔般哈哈大笑著衝過來,對夙夜喊道。
“踏破鐵鞋無覓處,終於讓我找到你了!受死吧!”
說著人影隨手一擊,將夙夜打得平飛出去,狠狠摔落在雪地中。
張尋剛來得及回過神,那人影又狂笑著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右臂道。
“喂喂!這個年輕人,你被鬼附身了啊。你不要擔心不要怕,我馬上幫你驅除!”
說著他將張尋狠狠摁倒在地,雙手緊緊握住張尋的右臂,嘴裡喃喃地念出法訣。
這瘋子力氣竟如此大,張尋拼盡全力試圖掙扎,但是他的右臂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刺入腦海,讓他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有點痛?很正常,很正常!這鬼已經附在你身上很久了,如果今天不是遇到我,你小命都沒有了。馬上就好了,你堅持一會兒啊。”
風雪遮蔽了張尋的眼睛,痛苦麻痺了他的神經,他看不見這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你……你到底是誰?放開我。”
“我,你說我啊。”問話讓那人稍稍將手上的動作停下來,彷彿自言自語般嘀咕道。“這話也對啊,我到底是誰呢?哦,我知道了,別人都說我是最厲害的降魔師,我是流雲空啊!”
“什麼!是你!”少年終於察覺到這聲音如此熟悉,他剛想奮力掙起,但右臂卻有一股強烈的痛感傳來。他轉頭看去,整條右臂竟已被流雲空硬生生地扯了下來,但卻一滴血都沒有流。
痛苦撲面襲來,將他的腦刺得完全麻木。眼前的景物一點點消失,完全沉入黑暗中。
他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地宮裡的石室中,老人正在一條長案前,全神貫注於機械的製作和組裝。
他雙手翻飛,從各種材料裡選取零件仔細打磨,然後組裝到一個大的容器裡。他右眼上罩著一個圓形的玻璃片,手指運起靈力指向容器,容器裡的零件隨著他靈力的注入慢慢晃動,發出各種詭異的光芒。
許久,老人放下手,長出了一口氣。
“終於快成了,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除錯。這具機械獸當是萬無一失。”
突然他的身邊閃出一抹藍色的光芒,光芒中慢慢呈現出一個符印。
“影狩?是影狩的空間傳送術?他到底想給我帶來什麼?”
老人忙走到符印旁,雙手將靈力注入其中。老人的靈力組成一個黃色的符印,和藍色的符印貼在一起,光芒漸漸消退。裡面呈現出一個人形的輪廓來。
老人走近仔細端詳:“影狩拼盡最後的力氣給我送來的就是這個?究竟這是什麼?值得你這樣去做?”他的目光在這冒著白光的人形上逡巡著,突然眼前一亮,顫聲道。
“怎麼……怎麼可能是他?影狩,老夫真是想不到,你在死前居然還能立下如此大功。君上有你這樣的能臣相助,真是幸甚。老夫也不會辜負你的託付,放心吧,我們一定要為君上贏得天下!”
當張尋悠悠醒轉過來,已是不知過去多久後的事情了。
夙夜正跪在他的身邊,將綠色的治癒靈力注入他的身體裡,女孩的形容憔悴,頭髮凌亂地散在鬢邊,臉上殘留著被流雲空痛毆過的紅色痕跡。
他吃力地轉了轉頭,活動了一下身體,竟發現右臂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夙夜的手輕撫在手臂和肩膀的交匯處,那兒的面板上泛起一圈紅色的凸起,但是卻沒有任何的疼痛感。
“究,究竟怎麼回事?那傢伙呢?”
張尋努力抬起脖子,將左手撐在積雪上,向夙夜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