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是秦、晉、豫的大門,地勢非常險要,周圍山連山,峰連峰,谷深崖絕,山高路狹,中通一條狹窄的羊腸小道,往來僅容一車一馬,自古乃兵家必爭之地。而潼關直接是關陝大地的咽喉,潼關若破,關陝大地一馬平川。
如今關陝大地隸屬於朝廷,但事實上已成藩鎮,主要由折家人說了算。折家坐鎮漢中,雖然折彥質執掌大權,但他的母親慕容醉蕾和嬸嬸慕容覓煙卻將他管得很嚴格,再都不會讓他出現黃河岸邊聞鼓而逃的恥辱。而折彥質經過反省也倍感羞恥,招兵買馬,致力經營好關陝地區,爭取強大之後,率兵北上,救出叔父折可求和哥哥折彥文。
想到叔父折可求,折彥質就痛不欲生,他雖是叔父,可與父親有何區別。父親折可適死的早,叔父把他孤兒寡母接回家,把他像親兒子一樣對待。如今他身陷胡地,卻無力去救,只能遠望北方,以淚洗面。
由於宋被金重創,西夏也不甘寂寞,連續進攻西北邊陲,奪下幾個城池。折彥質聞言立刻出兵,他聯絡西北種家種師憫,姚家姚古,三路進攻,打得西夏兵大敗而歸。如此一來,邊陲雖有摩擦,但安寧了不少,而折家將的威名再度在西北傳開。
現在潼關守將乃折可求義子折彥紅,他扼守潼關,金寇入侵也只能望關興嘆,敗退而去。折家將西北大名鼎鼎,折可求更是其中佼佼者,在與西夏的連年戰鬥中,收留了許多孤兒。
其中七個勇武的孩子被他收為義子,以折為姓以色彩為名,從大到小依次是折彥紅、折彥橙、折彥黃、折彥綠、折彥青、折彥藍、折彥紫。
七人分別被派到緊要之地,為折家堅守關陝大地。七人由於折可求勤王沒有隨軍而倍感痛苦,常常建議折彥質勵精圖治,爭取有生之年救出折可求。
臨近年關,天氣冷得如同潼關的城牆一樣,讓人在無奈中顫抖。折彥紅一點也不敢大意,他隨時在關上巡查,看有沒有敵軍偷襲,同時也看看有沒有偷懶的守兵。這日守軍來報,有人叩關,聲稱是折可求故交,有他的最新訊息。折彥紅一聽喜出望外,連忙出關相迎。
關下只有三人,前面一人看似不畏寒風,像矗立在關前的松樹,筆直站立。不過奇怪的是他大衣領豎起,遮住大半個臉,似乎不願意讓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折彥紅走到跟前仔細端詳,突然他就像被雷電擊中一樣,驚愕的如同一個木偶,張開大嘴一動不動。半晌,淚水汩汩流出,繼而驚喜道:“父親!”然後重重跪在地上大哭。
那人扶起折彥紅道:“紅兒且收住眼淚,為父回來的事情先不要外傳,一切等我們進關再細談!”
漢中,折府內。
慕容覓煙像一個急於找窩下蛋的老母雞,在客廳團團轉,不時地問在她旁邊同樣心焦的姐姐慕容醉蕾:“大姐,這是真得嗎?老爺真得回來了?金人沒有虐待他吧?他有沒有受委屈,受傷害?”
慕容醉蕾也焦急道:“虐待?受委屈?受傷害?有嗎?”
遲疑片刻她又道:“彥質說叔叔今天就到來了,至於其他我也不知道。哎呀!不會是金人把叔叔折磨的不成人形才送回來的吧?”
丫鬟寒春撲哧笑道:“兩位太君稍安勿躁,少爺早說了老爺安然無恙。一會兒少爺把老爺接回來,不就知道了嗎?”
意識到在下人前丟人了,姐妹倆相視一笑,然後看看同樣心焦,卻兀自假裝鎮定的兒媳婦周氏,都靜下來坐在椅子上假寐,但內心的激動怎麼也掩飾不住。
有鮮卑血統的姐妹倆先後嫁給折家兄弟,四十多年了,除了對一直在戰場上拼鬥的丈夫兒子擔心和思念外,沒有像今天這樣興奮和激動過。第一讀書網
大觀年間,折可適死亡,姐姐慕容醉蕾哭得死去活來,覓煙在安慰姐姐時也跟著哭成淚人,從此姐妹倆就在一個府中生活。後來折可求父子被金人俘獲,姐妹倆的身份互換,但還是倆淚人。
哭過之後,姐妹倆變得無比堅強,沒有了男人,女人也要活出個人樣來。在折彥質敗逃回到老家後,她倆立刻重新部署關陝各個地方官吏,發誓要練出精兵與金寇一決生死,救出折可求父子。
女人一旦堅強,比男人更有韌性;女人一旦失望,比男人更徹底。
在丈夫兒子離開的日子裡,慕容覓煙不想把悲傷傳染給別人,她堅強的就像個鐵打的女人。他把四個丫鬟寒春、雅夏、涵霜、恨冬收為義女,並練下幾十個女兵,帶領兒媳周氏和一隊女兵視察百姓生活,視察兵營情況,關陝大地上處處留下她堅毅的身影。
在她倆的影響下,軟弱的折彥質變成如今的鐵漢,變成了能夠獨當一面的帥才。而她倆對宋廷的失望也達到最低點,正因為一個又一個軟弱無腦的皇帝,帶著一群只知道貪圖享受的大臣,才有這樣窩囊的朝廷,才把她們的丈夫兒子也陷進去。
如今高宗繼位,卻和他父兄一樣樂不思蜀,根本沒有心思光復大宋,如此何日才能救出折家父子?
朝廷決計指望不上,救人還要靠自己,這是折家所有人的理想,也是折家成為藩鎮的原因。失望到極點就會產生裂痕,最終就會像河面上裂開的冰,隨波漂流,越走越遠。
和親人重逢前的等待漫長而又焦炙,終於那渴望已久的熟悉面孔跨進客廳。折可求看著只有夢中才能漫步的家園,只有夢中才能出現的妻子,一時呆住。
覓煙也一樣,望穿秋水期盼回來的丈夫出現在眼前,竟無語,唯有淚水漣漣。良久,她撲到丈夫懷裡嚎啕大哭,像個委屈的孩子,一點也不在乎以往堅韌的鐵娘子形象。折可求老淚縱橫,把妻子緊緊摟住,生怕再次天各一方。
客廳內哭泣一片,良久慕容醉蕾擦乾淚道:“叔叔歸來應是大喜,大夥哭什麼?妹妹還不請叔叔坐下,我們一家人好好慶祝一番!”
覓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擦乾淚,忙吩咐下人端茶倒水。折可求坐在上位,望著門口嘆一口氣,沒有說半句話,機械的端起茶杯放在嘴上,卻沒有喝水又放下。
這時隨折可求進來的折彥質道:“叔父舟車勞頓,早已餓了。管家,趕快讓後廚準備飯菜,我們要給叔父接風洗塵!”
管家應聲就要出門,折可求擺擺手道:“不必了,我不餓,也沒有心思吃喝!”說完又在那兒發呆。
沉悶了半晌,慕容覓煙看著還在摟著孫子流淚的周氏,突然想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忙問道:“老爺,文兒呢?你怎麼沒有把文兒帶上,他去哪裡了?”
折可求雙手捂臉,無話可說。覓煙急了,她搖著丈夫的肩膀,帶著哭聲道:“說呀!文兒到底怎麼了?你怎麼能丟下兒子不管?你的心就是一塊鐵嗎?”
折可求突然掩面哭泣,誰說我不管兒子?兒子就是我心頭的一塊肉,當初降金是為兒子,如今歸來也是為兒子。你們可知道我心中有多麼痛苦?我叛國辱沒了折家威名,骨肉分離又讓我肝腸寸斷,我也想回來的那人是文兒,可狡猾的金人同意嗎?我屈辱地活到現在容易嗎?但這些話怎麼能對已經痛不欲生的妻子說出,只能把苦澀嚥進去,獨自承受。
客廳內又充滿哭泣聲,周氏已成為一個淚人,她懷裡的兒子也大聲嚎哭,連連叫他要爹爹。
這時候隨折可求來的一人突然呵斥道:“你們哭什麼喪?折彥文在大金活得有滋有味,他娶了大金公主,現在已是大金駙馬,你們應該高興才是。折可求趕緊辦你的正事,別忘了陛下交給你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