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府一眾下人雖敢怒不敢言,但心中卻是忿忿不平,只覺得這安王府是見老太師如今無權無勢便欺人太甚。藍盈馨即便性子溫和,也不禁開口道:“這郭媽媽是祖父身邊的隨侍媽媽,你怎可……”
話還未盡,便被藍老太師搖頭示意打斷了。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對古方道:“不必如此麻煩,人你帶走吧。老臣愧對皇上,此刻便進宮面聖,該說的我自會向皇上稟明。替我給安王殿下帶一句話,讓他務必要小心謹慎。”
說罷他便擺了擺手,又示意藍盈馨將他攙扶回去,再未看地上那他素日魚鉤倚重的老奴一眼,祖孫倆就這麼蹣跚著又回了房。
回房後藍老太師便被藍盈馨侍候著艱難的換上了壓箱底的朝服,他又讓藍盈馨將枕頭下的一個木梳拿給過來,細細拿在手中摩挲,
那舊木梳平平無奇,是藍老夫人生前的舊物,老太師珍重的放進了自己胸片。然後他定定的看著藍盈馨好一會兒,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她的髮旋,便拄著柺杖往外走去。
藍盈馨自己也說不清楚,但她下意識的追了出去,藍老太師卻頭也沒回的說道:“盈兒,祖父要進宮去了,你回去吧,回家去吧。”
藍盈馨的腳步頓住,愣愣的看著祖父的背影消失在眼中。就是這一幕,在多年之後當藍盈馨每每在夢中憶及都會淚流滿面。
藍老太師死了,血濺德尚殿。
元和帝在吩咐好藍老太師的身後事後,頭一件事就是召見季凌雲。
季凌雲跪在德尚殿中時雖已不見血跡,但仍能聞到空氣中尚未散盡的血腥味。元和帝面色較之往日越發蒼白,不知是驚還是怒。
他一眼不錯的看著季凌雲片刻,開口道:“藍老太師死了。”
季凌雲眼睛都沒眨的說道:“兒臣已經聽說了,藍老太師年歲已高,又久病臥床,雖令人惋惜,卻也是無可奈何。”
元和帝的目光逡巡在季凌雲的面上,再次冷聲說道:“藍老太師並非病逝,他就死在這殿中,向朕三拜九叩之後,決絕撞柱自盡,就死在朕的面前。”
季凌雲沒有再開口,元和帝也不需要他說什麼,只是想把梗在心頭的那一口氣發出來,驀地提高聲量厲聲道:“朕的老臣,被逼的自盡於朕的眼前,而朕先前竟然對此一無所知!”
似是將那口氣發了出去,元和帝收起憤怒,凌厲的目光再次看向季凌雲,沉聲道:“安王,將你知道的所有,一五一十全部告訴朕。”
季凌雲趕在宮門下鑰前出了宮,待回到王府時已是華燈初上。他這一路上心事重重,若非聞到飯菜香味,幾乎已將腹中飢餓忘了個一乾二淨。
白嫣然親自取了溫毛巾替他拭手,柔聲道:“即便是有天大的事,也先用了膳再說。”
季凌雲看著她從容不迫的面色,煩亂的心緒奇蹟般平緩下來。大約是這一下午實在耗費了太多心力,他竟比平日還多用了一碗飯。
飯必,白嫣然將丫頭們都打發去歇下了,親自煮了茶替季凌雲斟了一杯,這才問道:“如何?”
季凌雲手中握著茶杯,嘆道:“藍老太師的確並非病逝,而是羞愧自盡,他全部交代了。郭媽媽是三年前入府的,原只是在府中做些粗使夥計的。兩年前老太師身子漸漸不好,身邊需要人侍候,她這才近了身。
據說郭媽媽不但老實勤快,且亡夫是個大夫,所以略通藥理,這才被派到了老太師身邊侍候。”
見白嫣然無聲的望過來,季凌雲苦笑道:“據說郭媽媽是外地人士,死了丈夫,又沒兒沒女,這才賣身為奴有個依靠。
但這一切都是出自郭媽媽口中,其他便一無所知。且已經過去三年,她的來歷已經無從查證了。”
白嫣然點頭道:“這倒也是意料之中,她的主子自三年前就開始佈局,又怎會留下如此破綻。”
季凌雲接著道:“據藍老太師說,郭媽媽是半年前開始給他下藥的,起初只是覺得身量輕飄,恍若新生,彷彿久病痊癒。
還會夢到心底渴望之事,夢境異常逼真,仿若美夢成真。然而越是如此,夢醒之後便越是痛不欲生,如同被人揭開傷疤撒鹽。
如此七日之後,便有了癮性,就如同嗜賭嗜酒之人,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渴望。即便這時郭媽媽圖窮見匕,藍老太師也已與還手之力。
之後每月便需按時服藥,否則便如同油盡燈枯,夜夜噩夢纏身,分不清夢境與現實。而這一切,只需要短短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