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幾年,時光如蝸牛一般在臉上爬過,花白了兩鬢青絲,蒼老了青春容顏。
時秋坐在搖椅上,覺得時光過的很慢很慢,但是這幾年裡,她又以極快的速度老了下去。有時候時秋恍惚覺得,她還是當年少女時的模樣,她和蘇至剛剛成婚不久,她還會常被他逗的羞紅了臉,或者氣的鼓起腮幫子來。
可有時候突然之間在鏡子裡看見了自己的模樣,時秋覺得陌生無比,覺得活在這個世上的人,並不是她,而是換成了另一個人。
蘇至將執文留給她,要她照顧執文長大,可她的身體慢慢不行了,結果卻成了執文一直在照顧她。
朝廷一步步的,徹底瓦解了民間私營的酒坊,她的酒坊不在了,只剩下一間酒樓,由執文打理著。
沒過幾年,執文由個半大的孩子,長成了男子漢,遇見了自己喜歡的姑娘,便由時秋做主成了親。時秋看著執文夫妻拜天地時,又怔怔的出了神,覺得自己和蘇至,分明也是剛剛成婚不久,彷彿就在昨天,又彷彿就在剛才。
這幾年裡,孫嬸子的兒子小貴子,在外雲遊曾經回來過,少年人褪去了曾經青澀的模樣,說話做事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魯莽,沉穩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
小貴子來找了時秋,先是為自己當年做過的錯事表示歉意,而後竟還是表示,若是時秋願意,他願意帶著她走,照顧她一輩子。
時秋搖搖頭,她已經老了,走不動了,她的丈夫孩子都在涼城,她的根便生在了涼城,這一輩子,她哪裡都不去了。
於是,小貴子又走了,時秋看著遠去的少年人,覺得他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就像意氣風發時的蘇至一樣。
執文成親的第二年裡,媳婦便生了個娃娃,執文抱過來給時秋看,教著只會睡覺哭泣的娃娃叫她祖母。
時秋望著孩子,由心裡露出了笑臉,當年她生了小寶兒的時候,滿月時小寶兒也是這個模樣。
一轉眼,執文的孩子都會走路了,歡歡喜喜朝她跑來,奶聲奶氣的,喚一聲祖母。
時秋看看孩子,扶著搖椅的扶手坐起身來,將落在身上的槐花撿起來一朵,遞給小小的孫兒。
小孫兒伸出小手,從時秋手中接過來,像模像樣的湊到鼻子前聞了聞,然後哈哈笑的眯起了眼睛,甜甜道:“花花,香香。”
是啊,孩子都知道槐花是香的了,看來,果真是大了。
還未過完春天,時秋便離開了人世間,執文和他的妻子,還有妹妹時娟怎樣的傷心難過,她沒有看到,只覺得迷迷糊糊兜兜轉轉,意識再一清醒,便到了不見邊際的黃泉路上。
霎時間,許多不曾有過的回憶一下子湧上了時秋的腦海,那些畫面繽紛複雜,她好像是她,又變的不是她。
正覺的有些迷茫的時候,忽然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那聲音柔和親切,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歡喜。
“恭喜仙官賀喜仙官,歷經一次七情六慾,修為可再次高升了。”
時秋回過頭來,看向來人,張張嘴巴,脫口喚道:“華雲仙官?”
仙官華雲點點頭,看著她還有些困惑的模樣,便道:“大多數歷經凡世的人,總要有個緩和的時間,仙官可以先回仙郡歇息幾天,過去了,便什麼都好了。”
點點頭,腳下祥雲踏起,時秋剛欲離開黃泉的時候,忽的想起了什麼,又停下了腳步,朝著華雲道:“華雲仙官,我想在黃泉裡走走。”
華雲似是有些意外,暖心道:“暫時放不下也正常,看看也好,說不定他,已經轉世輪迴了呢。”
時秋靜默了一瞬,感嘆道:“那便最好不過了。”
說著,兩人朝著奈何橋畔走了過去,越近了,發現橋頭交疊擁擠著的,都是心有牽掛,不願意投胎的人,還好魂魄並無實體,聚集的越來越多,也不過看上去一片濛濛白霧而已。
時秋在眾多魂魄當中找了片刻,並沒有看到她要找的人,正打算放棄離開的時候,聽得一絲虛無的聲音似乎在喚她。
“夫人。”
這一聲,時秋猛然回頭朝著聲音的來處看去,卻見橋邊一個有些薄弱的身影站在那裡,似乎已經良久沒有說話,張張口欲言又止,靜靜的立在那裡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