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亭沒有想到還能遇見那天馬車上的人,追上前喚他的是那個中年男人,那人出門購置東西,在人群中認出了康亭,便熱絡的想要打個招呼。
與那人知應過幾句話,康亭見他似乎話到嘴邊總是欲言又止,不過人家的事情,康亭覺得萍水相逢,也不好多問,便拎著自己的包袱,出城返回了漫山林。
夜裡的時候,康亭同安卿說了這件事情,安卿笑說康亭,那人定是家中有女兒或者妹妹,相中你相貌堂堂,便想著說回家裡做上門夫婿。
康亭望著安卿咯咯取笑他的模樣,只也隨著呵呵傻笑著。
日復一日,在漫漫寒冬裡,康亭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將滿地的白雪捏成各種形狀,捧到安卿面前,看著她咯咯的笑,然後心裡就像是嚐了這世間最甜的蜜糖。
夜幕過了濃處,臨近黎明的時候,康亭看著那抹纖弱的身影掌著一盞鮮紅的燈籠漸行漸遠,才轉身返回熒光悠悠的墓室當中。進去了,才發現一穿著暴露滿身妖氣的女人,正以一種極其撩人的姿態躺在康亭收拾齊整,鋪了一床素色鋪蓋的乾草堆裡。
那女人見康亭進來,帶著幾聲鼻音哼哼笑道:“好個痴情的郎君,奴家都有些羨慕安卿了。”
康亭目光不曾在那女人身上多留,徑直到樹蔓中拿出藏著的包袱,從裡面掏出一個水瓢大小的黑泥罈子,擺到 那女人面前。
“迷魂,我已經應你的要求,找來了黑泥壇,裡面放的都是陳年的腐土,你先紮根到裡面,我再將你移到城外的亂葬崗上。”
“好呀郎君,就依你。”迷魂女妖呵呵嬌笑幾聲,也應下康亭道:“到時候,我便告訴你安卿的埋骨之地,和她不願意跟你走的原因。”
“一言為定。”康亭立在原地,望著那女妖匍匐著妖嬈的身子爬到黑泥壇旁邊,然後伴著一絲極為淫•靡的**,慢慢蜷縮起身體,直到變成一株枝葉墨綠,顏色詭麗的花草生在壇中,才逐漸停止了變幻。
康亭上前捧起那罈子,出了墓室,發現東方的天際已經透出大片的白,太陽暖融融的照下來,似乎這個漫長的寒冬,在這場大雪之後,即將要過去了。
踩著及到腳踝的雪,康亭到了林子邊緣那條常有人來往的大路上時,太陽已經到了正午。
沿著那條路走了約有半個時辰,康亭發現這條路上來往的人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聽人們的言語,該是這林子裡整個冬天除了一個殺人逃亡的劫匪,再沒有出過路人枉死的事情了,人們觀望了一段時間後,便又開始陸陸續續走上了這條路。
康亭將人們的言語聽在心裡,說不出是喜悅還是難過,感覺無論他怎樣作為,委屈的始終都是安卿一個。
卞安城裡他的案子在入冬後不久便沒有了動靜,康亭也同安卿說過回城的事情,若是她願意,他就將她帶回去,他可以在城郊買處院子,將安卿葬在房前屋後的樹蔭下,白日裡他去勞作,夜間便是夫妻,他願意做她一輩子的眼睛,守著她護著她,不在乎在旁人眼裡,他是不是孤寡一人蒼老而終。
可事與願違,康亭每次央求,都被安卿一口拒絕了,康亭知曉安卿心有隱情不願多說,迫於無法,才找到了迷魂女妖相問。
路上的白雪經行人踩出一個缺口,太陽一照,便如人心一樣,慢慢的融化成了一灘。
康亭低頭走了片刻,聽得身後有碌碌的車輪聲近了,便將腳步往路邊挪了幾分,好讓車馬順利透過,誰知車馬聲到了他身邊,卻是逐步慢了下來。
“康兄。”
康亭側過臉看去,正巧看到馬車裡有人掀起簾子喚他,這人康亭映象深刻,正是之前路上所救的,那受傷的趙昭。
康亭停下腳步,懷裡抱著罈子,點了點頭回應道:“趙兄。”罷了,康亭又笑笑,“該是我逾越了,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稱呼一聲,趙大人?”
馬車裡的趙昭面容一直帶著淺淺的笑,聽到康亭的話,神情稍怔了一瞬,很快又恢復了原樣。
“救命之恩大如天,你我一見如故,便不是逾越。”趙昭邊說著話,邊打量了康亭一番,疑惑道:“康兄要進城?”
康亭搖搖頭,覺得面對眼前這位身份神秘,且氣度雍容的“趙兄”,扯什麼慌,都不能瞞過他的眼睛,乾脆如實道:“去,城東郊外的亂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