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清容主僕三人在帳內也聽得清楚,清容本做好了如同那日一樣的打算,可就在自己看見他出現的時候,她有種莫名的心安。
薛常也守在不遠處,連忙跟上去,勸道:“將軍,依屬下看,這李副將雖然行事可恨,可是你這樣打殺了他,怕是不好交代。”這李副將是應國公李將軍那邊的人,李將軍是永王的得力部下,這李家和薛家此前有嫌隙,如此一來,豈不是將人得罪了?如今洛人話柄,只怕那邊定會不依不饒。
薛紹語氣還帶著怒意,道:“我處置他,既為今天的事,也為之前的將士。”
薛常知道他說的是在吐蕃禦敵之時,李副將臨陣脫逃,令手下的兵卒上前殺敵,又因延誤軍情的過失,導致那些將士白白喪命。事後,又因為李家在軍中的權勢,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況他還仗著家世,在軍中橫行霸道,蠻不講理,薛紹對此十分不滿,只怕早就想砍了他,更不要說今晚竟然膽大包天將主意打到清容頭上!
“可今晚的事,將軍尋的是李副將欲行盜竊的由頭,就為此事而杖斃他,輕罪重罰,豈不是讓有心人指責將軍濫用職權。”
薛紹斂眉,低聲斥道:“她到底是女子,此事傳出去,對她沒有一點好處,若不是我們安排不當,她也不至於受此驚嚇。像李務這種人,一日不處置,便敗壞軍中風氣。若有事,我自一力承擔!”
薛常見他神色堅定,知道他心意已決,再勸不得,深深地呼了口氣,只好垂下頭去,“是。”
見薛紹進來營帳時,阿珍和頌月很是自覺地退了出去,從前她們對薛紹也多有防備,經此一事後,對他便生了幾分好感。
“今晚的事…是我的疏忽,安排不周,你本是女子,身在軍營裡頭,自然要對你的安全更為重視才對。”薛紹心中既氣,又惱自己大意,若不然,怎麼會害她再次面臨危險?
剛剛還聲音嚴厲的他,如今又換了另一種語氣,似乎更低了,也似乎更輕緩了些。清容搖搖頭,“多謝…”
她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身著黑衣的男子,他高大,面容硬朗冷漠,木訥,是個不善言辭的人,甚至古怪…可卻總是給了她很莫名踏實安全的感覺。但這會不會是此時此刻她的一種錯覺呢?
薛紹卻一板一眼道:“何須你言謝,本是我的責任。”
清容有些過意不去,問道:“將軍的手?”
“不礙事。”
“都有血了,還是擦擦吧?”說罷便拿了帕子來,遞給薛紹。
薛紹接過後,只是說了一句,“這於我是家常便飯,總比讓你沾了血好。”
是啊。刀劍無眼,他也曾出征,也曾屍山血海裡過來,可他卻總是覺得這不應該讓清容經歷,甚至聽聞。
清容現在也漸漸穩下了心神,自李務出現之後,她便有猜測他在軍中的身份,想來也不是個普通的兵卒,薛紹剛剛以盜竊的名頭就要仗殺他,不知道是否妥當,又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剛剛那人自稱是副將,將軍那番處置,可會落人話柄?”
薛紹看著她,卻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不知,這是否會讓她為了這些與她無關的事擔憂愧疚。
見薛紹沉默不語,清容便也不再問了。“將軍。”她聲音輕柔,如同她這個人一樣,“多謝你,不止謝你及時出現,替我解困,也謝你在眾人面前替我掩飾。我知道言語之輕,可我的謝意卻是實實在在的,將軍救我兩次,我實在感激。若將軍日後有需要相助的地方,我定然會盡心盡力,決不敷衍。”這已經是以她所有能給出的最有誠意,最可行的回報了。
也許是嚇到了,她眼中積蓄的水光,更襯得秋目盈盈,好似清晨的泉水會澆滅人所有的氣焰,囂張的、氣憤的,也包括驕傲的…他極為剋制地握緊了拳,沒有再去看她,“你在這,我不希望你有事。”
是出於責任還是別的原因,叫人聽不明確。
清容輕輕一笑,點了點頭,想要緩和剛剛沉重的氣氛,“對了,我早聽說將軍已平匪患,不過一直未得見將軍,昨日將軍又離去匆忙,我還未來得及向將軍道賀,恭喜將軍,還望將軍莫要介意。”
她其實笑起來也是極好看的,只是她好似對誰都是這樣客氣有禮的…薛紹回過神來,發現這兩回自己總是這樣會瞧著她出神,真是怪了。
薛紹不知說些什麼好,只有嗯了一聲,“這本是我該做的事。”好像除了他該做,他的責任以外,他就說不出別的話了…
清容看著他笑了笑,“嗯”了一聲,卻突然提到:“將軍給我的書,我在看了。”
其實這不過是句再平常不過的話,於清容來說是的。可卻無意撩動了有心人的心絃,就好比看似一粒微小的石子,擲入平靜的水面,卻引起圈圈漣漪…
清容對他的寡言倒不在意,繼續道:“兵者詭道也,我想無論行軍打仗也好,處世做事也罷,只要能善用此理,自能做到上乘。從前我對這些知之甚少,如今讀了才知,此等妙作,的確值得拜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