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是能夠殺人的。
齊斯第一個用言語殺死的人,是一個叫“齊欣悅”的女孩,也就是他的堂姐。
十六歲的齊斯蜷縮在閣樓的箱子裡,聽著屋外歇斯底里的爭吵,拼湊出女孩被人欺凌、希望父母幫忙出頭、反而被罵了一頓的事件全貌。
於是在女孩拿菸頭燙他的時候,他認真而專注地盯著前者的手臂,說:“你受傷了。”
也許是終於找到了可以傾訴的物件,女孩哭了,哭得很委屈,顛來倒去地講述她的悲慘遭遇。
齊斯捏出理解的表情,耐心地聽她說完,末了對她說:“我可以幫你制定一套殺人的計劃,不會被看出來的。”
女孩嚇了一跳,連連搖頭:“我做不到的……我不能殺人……”
習慣於欺凌弱小的人往往畏懼強大,也許正是因為被強者灌注了太多惡意,才會變本加厲地向弱者傾倒。
齊斯想要嘔吐,卻是笑了出來:“我聽說,人死後會變成鬼,而大部分人都是怕鬼的。”
女孩自殺是在半年後,也許並不直接是因為一句提點,畢竟人類這個容器足夠脆弱,在盛裝足夠多的痛苦後便會像熱脹冷縮的玻璃那樣開裂。
但女孩確確實實在死前換上了不祥的紅衣,並在死後帶來了不小的災難。
……
喜宴中,尚清北聽到喜兒自殺的訊息,立刻就知道他那個莫名其妙完成的支線任務是怎麼回事了。
要破壞喜兒的喜事,所以讓新郎和新娘中的一人死掉,邏輯上沒毛病,可正常人都不會往這方面想吧?
更何況,夢裡那個聲音說,之所以要破壞喜事,是因為喜兒嫁人後會死。聽那口風,明顯是想救喜兒的命啊……
想到詭譎的多重夢境,尚清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看向正往人少處走的齊斯。
青年揹著慘白的日光,一身白襯衫被照得發亮,邊緣被微光模糊得像鬼怪的輪廓,猩紅的眼睛妖異如邪祟。
不遠處,徐嫂幽靈似的杵著,皺巴巴的臉上不見笑影。
新郎的親眷們一擁而上,假惺惺地抹著眼角,你一言我一語:
“好好一姑娘怎麼就死了呢?徐嫂伱不是答應過我們,說出不了事的嗎?”
“我們阿林沒福氣啊,好好地娶媳婦,就這麼沒掉了……”
他們埋怨著,不見悲傷,倒更像是借題發揮。
徐嫂冷笑:“老婆子我幹了這麼些年,哪次不是給安排得妥妥當當?這次我不佔理,肯定會給你們個說法,但你們也別蹬鼻子上臉,當老婆子我好欺負!”
到底是積累了許多年的威望,她一句話鎮住鬧鬧哄哄的鎮民們,又側過頭,佝僂著脊背,對身邊的幾人小聲吩咐些什麼。
交談的聲音被壓得極低,兩步開外便聽不到了。站在旁邊湊熱鬧的杜小宇見沒人留意自己,便矮著身子往人群中擠了擠,想聽上一耳朵。
甫一抬眼,就接觸到徐嫂警告的眼神。
那眼神陰冷森然得如同毒蛇,讓他毫不懷疑自己再上前一步,就會被毒牙刺破喉管。
杜小宇不傻,幾秒間就想明白了,過去幾十年都沒出事,玩家們一來新娘子就死了,徐嫂八成認定了是玩家們乾的。
順著這個思路思考下去,他一下子就想起清晨那會兒,齊斯貌似獨自出去過,和喜兒說過幾句話……
鎮民們聚集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對策,玩家們則悄悄地在沒有人煙的巷口聚集。
都是正式玩家,結合結果倒推過程,很容易猜想出事情的始末。四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齊斯,等他給個說法。
“紅事變白事,我們這也算是提前吃上席了吧?”齊斯開了個只有自己能理解的玩笑。
頂著玩家們忌憚的目光,他放棄了繼續就話題背後的趣味性進行闡釋的想法,平靜地說:“早上出去的那一次,我給了喜兒一塊刀片,想來她就是用那塊刀片自殺的。”
繼續騙人當然可以,齊斯能想出無數種合理的解釋將自己摘乾淨,並且有信心憑藉自己的演技,做到從神情到舉止都天衣無縫——但沒有必要。
團隊的作用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在很多時候反而成為掣肘。
齊斯覺得自己是時候為離開玩家團體做準備了。
線索和事實存在矛盾之處,這個副本的解謎難度恐怕不低,背後更是不知道有什麼隱秘的機制。
主線任務是救出徐雯,而徐雯提供的資訊是不可靠的,她所處的位置甚至很有可能不在雙喜鎮中。
一旦玩家們發現破解世界觀、完成主線任務較為困難,大機率會選擇觸發保底死亡人數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