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尚未解決的一些疑點自記憶底部上泛,引動糟糕的預警。
齊斯收斂了些許笑容,拎著屍體橫在身前充當盾牌,一步步跨入門中。
門後是一座巨大的神殿,光線昏暗,四角籠罩在陰影中,看不清細節。
陳舊的牆壁上繪製著凌亂的線條,似乎是講述神話故事的壁畫,不過不知道為何,在目光觸及後反而看不出它畫的是什麼,就好像被某種高維的力量硬生生抹去了含義。
頭頂的天花板上鑲嵌著一雙猩紅的眼睛,此刻正垂眸俯視整座神殿,投下的薄紅的光影將所有人和物籠罩,憑空塗抹上一層嗜血的氛圍。
神殿中央擺放著一張高背椅,上面坐著一個青年。
青年的形貌和他完全一致,此刻打著哈欠,腔調慵懶地對他說:“鑰匙帶來了吧?給我。”
齊斯注意到,眼前的青年眉眼分明,身上穿著的白襯衫是他進副本前的樣式,袖口也沒有編號。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此人都比他更像真正的人。
眼前又一次劃過在鏡中看到的那張充斥著非人感的臉,齊斯想起了副本的名稱。
辯證遊戲,何謂辯證?辯自我,辯本我,辯超我,辯存在……
研究員們的態度,晉餘生的側面描述,否定了他作為“齊斯”的社會身份。
在看到自己的外貌後,他自我否定了自己作為人類“齊斯”的自然身份,並心安理得地想以克隆體的身份存在。
後來,他及時意識到自己還在副本中,又一次撿起了“齊斯”這個身份,但很快他就發現了八個“齊斯”的屍體。
他從來不是最特殊的一個,但任何一個他都擁有求生本能。
他從來不在意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齊斯”,但為了能作為玩家離開副本,他必須緊緊握住“齊斯”這個身份。
所有思緒在腦海中飛馳而過,齊斯眯起眼,似笑非笑道:“這個研究院太冰冷無趣了,我一點兒也不想在這裡度過餘生——還是現實世界比較有意思。”
斜倚著的青年坐直了些,做出與他如出一轍的神情:“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在設計這個研究院的時候,我還加了點彩蛋。如果你能逃出去,或許可以看到。”
這話說得太過理所當然,齊斯咂摸著話語背後的意味,饒有興趣地問:“你是誰?”
青年反問:“那你覺得伱是誰呢?”
齊斯在心底估算著攻擊的路徑和距離,面上笑著說:“我可以是任何人,但在此情此景下,我覺得我還是作為‘齊斯’比較好。”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啊。”青年也笑了,從高背椅上起身,一步步向他走來。
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居高臨下地看他,目光似憐憫似戲謔:“那我只能遺憾地告訴你了,我是真正的齊斯,而你,是我的複製體。”
“勝利者才有資格定義每個人的身份,不是麼?”齊斯說話間已經完成了計算,他將手中的屍體推向青年,同時幾步衝過去,抬起手肘去擊後者的頸側。
眼前的青年笑得含諷帶刺,好像早有預料般,側身躲過屍體,同樣抬起右臂,姿勢和他如出一轍,指尖卻夾著一抹銀光。
餘光瞥見對方手腕上的銀色手環,齊斯目光微凝。
是了,武器,他缺少武器……
在其他水平相同的博弈中,任何一點細節都可能成為決定勝敗的關鍵……
果然,這從來不是一場公平的遊戲。在自己與自己的博弈中,擁有先手優勢的那個自己不可能留下失敗的破綻和餘地。
令他難以發揮的收容方式,完美捕捉到他的思維漏洞的欺詐,利用他的情感弱點的誘導……
能將他算計得如此明明白白的,從來只有他自己啊……
幾秒間,冰涼的指尖已然飛掠到他的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