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狼的兇狠是不是從羊的懦弱裡滋生出來的,這場無名丘處的小規模戰鬥,讓北疆這段時間惶惶不可終日的大夏邊關軍民重新找回了帝國的自信和尊嚴,常破虜振臂一呼,先前被遊騎攻破五城的散兵遊勇們很快集結起來。這下,常破虜手中也有了近五萬人馬。
原本一路攻城略地順風順水的遊騎國大王子脫脫,算計著日子怕是不出個把月,就能馬踏盛安,聽說盛安紫微城裡那個皇帝老兒坐的椅子都是金子坐的,也不知坐在上面是什麼感覺。
但是等手下把那百十來個遊騎小隊的屍首撿回來時,大王子才回過味兒來,這一路要殺到盛安,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看到這些戰死的遊騎勇士,不僅身上傷痕累累,更是一個不剩的全都被割走了腦袋,這原本是草原雄主良木哈發明的震懾對手的手段,沒想到竟然被以牙還牙的送還回來。
剛剛看到這些手下慘死的樣子時,脫脫氣的齜牙咧嘴,披掛上陣就要率軍討還血債,哪知一旁的上師卻伸手把他攔了下來。
這段時間,脫脫越來越信賴這個上師,正是藉助這位上師的“神術”,原本只擅長野戰,不擅長攻城的遊騎軍,竟然一口氣連下五城。沒想到這次上師卻要阻止他去復仇,若是換做旁人,脫脫早就爆發了。面對上師,他卻強壓心中的怒氣,耐心問道,
“上師,你讓我眼睜睜的看著戰士們如此慘死卻不能復仇麼?這讓我怎麼給兄弟們一個交代?”
上師翹起了蘭花指輕輕捋起頜下的三綹,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徹底眯成了兩條細縫,如果細看之下,就能發現他原本乾枯如老樹皮的麵皮已經滋潤了許多。
“大王子,你可不要忘了,現在我們可是在人家的家裡搶錢糧,屠性命。若要說是復仇,那是不是該大夏那邊來對我們復仇呢?”
縱是面對上師,遭受如此嘲諷,大王子脫脫的火爆脾氣頓時爆了起來,他從坐墊上騰地一聲彈了起來,倉啷一聲,腰刀出鞘,而帳子裡的眾位護衛也隨之上前一步,把上師團團的圍在中間。
上師依舊眯縫著一對兒閃著金光的眼睛,身子站的卻更加安穩,那些侍衛見識過他的手段,雖然在大王子麵前顯得忠心耿耿,卻個個只是虛張聲勢,並沒有第一個動手的勇氣。
脫脫的臉漲得通紅,心中糾結半天,終於還是大手一揮,眾位護衛長處一口氣,也各自退下,只有鐵箭塔克還雙目死盯著上師,流露出心中的不滿。
“塔克,你也退下,我和上師有事情要談。塔克!”
塔克這才悻悻而歸,手中的匕首也插回腰帶上,他是唯一一個敢在上師面前亮出利刃的侍衛。
自從上師當著眾人的面吸乾了一個俘虜一腔子的熱血,眾人都開始對上師敬而遠之,生怕自己也被上師吸成了一個乾癟的袋子。
脫脫再次想把眾人支開,“我和上師有事要談。”
塔克頗為擔心,貼身站在脫脫的身後,“大王子……”
“沒聽明白嘛,我和上師有要事要談,你們都給我下去!”塔克無奈,只得跟著眾位侍衛一同出了帳子。
帳子裡安靜下來,脫脫等了一陣子,上師始終眯縫著眼睛,似睡非睡,雖然大王子不願承認,但事實上,現在並不是他在控制這位上師,反倒是這位上師更像是一個主人了。
脫脫無奈,最終還是主動開口,“上師,你為何阻止我去復仇。”
上師依舊不作聲,忽然,帳子頂上傳來一陣噗噗嚕嚕振翅的聲音,脫脫抬頭望去,只見一隻全身烏黑的怪鳥從帳子的天窗裡飛了進來,個頭比鴿子略小,一身純黑的羽毛,尖嘴和爪子卻又是鮮豔的赤紅色。
怪鳥盤旋半天,最後落在了上師的肩頭。
上師伸出如同枯枝一樣手指,在怪鳥的後背上輕輕的捋過,怪鳥抖了抖羽毛,閉上了眼睛,看樣子很是受用。
隨後,黑鴿把嘴巴貼近上師的耳邊,嘰嘰喳喳的叫了半天,上師似乎是聽懂了似的微微點頭,最後,他把黑鴿攥在手裡,眼見著掌心發力,整隻手掌攥成了一個結實的拳頭,噗的一聲,那隻黑鴿便噗成一股黑煙,從上師的指縫間飄散無蹤。
“大王子,這次帶隊前來的,是大夏的五軍都督,常破虜……”
脫脫聽到這個名字,身體一顫,這是北荒遊騎最討厭聽到的兩個名字之一。另一個是,就是大夏戰神天魁侯。
“是他又能怎樣?”脫脫把心中的慌亂掩飾的恰到好處,“我正好想為我們北荒遊騎找回當年丟失的尊嚴。”
上師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語氣卻顯得很是誠懇,
“大王子,我並不懷疑你的決心和勇氣,只是,我答應你的事情還沒有辦到呢。”
上師只給過脫脫一個承諾,但就是這一個承諾,卻是脫脫眼中最看重的東西。上師答應的,是那頂能夠架在王子頭上的白帽子,那個象徵著“皇”權的名份。
上師的解釋倒是讓脫脫也無法反駁,畢竟此行,脫脫手上只帶著五萬北苑遊騎,再無其他兵員可以補充,而現在南北苑間關係微妙,一旦這五萬精騎出了差池,後果不敢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