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高樓之下,喧鬧的人聲中,寧長久便敏銳地聽到了琴腹內機關脫扣,刀刃彈出的聲響,也捕捉到了那縷突如其來的血腥味,只是他的念頭還沒有來得及變成完整的想法,一切便電光火石般發生在眼前了。
寧小齡見到了這般異變,低低地喊了句師兄的名字,混亂之中,她猛然回想起幾天前自己的軟弱,羞愧讓讓她臉頰微紅,迫使平靜與理智回到自己的腦海裡。
這歌樓女子天生麗質,原本熬了十來年,又恰逢太平時候,流金淌銀的日子已近在眼前,卻偏偏在這新年來臨的前夜,沒有徵兆地墜樓自殺了。
那衣著鮮豔的胖女人在高樓上哭著罵著,手中的絹絲抹著臉,怒不可赦地將閣樓上的琴瑟琵琶、古架玉案砸翻掀倒。
而歌樓下,人群圍繞著那具女子的屍體已經散開了一個圓,一切發生的太快太急,大家交頭接耳的議論也只是零碎的,哪怕連謠言都還未成型,只是腦補出了老鴇欺凌壓迫,她百般忍讓終於不堪受辱,選擇了今日眾目睽睽之下墜下歌樓了斷生命。
而對於著驟然發生的一切,那沙水之畔的老人卻依舊沉默,腳步緩緩地沿著堤岸走著。
不知他是因為年事已高耳目太背沒注意那一處的混亂,還是因為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了。
寧小齡還在想著這一切的緣由,寧長久卻已回過頭。
長橋的那頭,沒由來地立著兩個人,其中一個眼睛前蒙著一塊黑布,手中提著一把二胡,另一個則是依舊穿著素衣,赤著雙足的身子瘦的宛若竹竿的少女。
他們望向了這邊,兩人說著什麼,卻安靜得詭異,好像只是柳枝旁掛著的一道虛影。
“綿兒姐姐也死了。”少女說。
“她十幾年前就該死的。”男子明明什麼也看不見,卻又好像可以洞悉一切:“只是如今死去,她換來的是偉大的東西。”
“我們……真的可以永生嗎?”少女問。
“我不知道。”男子答道:“但這是冥君的意志。”
“冥君……”
“孤魂野鬼遊散太久,應該回到他們的國度了。”
“冥君真的存在嗎?”
“我們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了。”
……
“冥君是誰?”
他們的對話被打斷了。
一個白衣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們身邊,目光像是可以穿透陰陽的隔閡,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們的臉。
那少女微驚,隨後抬起頭,有些膽怯地正視著他,道:“你們果然可以看見我們?”
寧小齡跟在他的身邊,才一站定,少女這句話讓她思緒有些炸開,她霍然抬頭,盯著眼前昨日裡還被她施捨了銅錢的小姑娘,忽然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添了一道醒目的疤痕,哪怕是靈體態,那疤痕依舊是新的,其間的血肉間,似有無數細密的、黑白糾纏的魂蟲蠕動著。
寧小齡盯著那道疤問:“你們已經死了?”
少女搖頭道:“才不是呢,我們哪有資格掌管自己的命呀,只有主上要我們死,我們才敢真的去死。”
寧長久問道:“你們主上是誰?”
他問話時卻不是看向這少女,而是望向了那蒙著黑布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