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南海又聞風波起
大宋嘉定十六年丙辰月辛丑日,西曆1223年三月三十一日,清明節。對於流求而言,這是一個極重要的日子。
因為流求開港而引起的騷動,雖然彈壓得當,被暫時安撫下去,沒有出現最壞的局面,但是每個人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安撫。自流求利益而言,便是今後真正可與陸上往來,也不希望這麼大量的熟練工人返回原籍。返回原籍之後,他們不過是一個自耕自食的小農,可在流求,他們卻能創造大量財富。
他們更是趙與莒播下的火種,將來要點起燎原大火的。
故此,如何安撫他們對鄉井故土的思憶、對祖先的敬重,便成了流求執政者的一大難題。最後,還是總惹義學少年白眼的方有財想出了主意,那便是公祭。
由楊妙真以流求之主的身份,公祭移民祖先,全套禮儀下來,花去了足足一個時辰,便是楊妙真這體格,也弄得香汗淋漓。不過想到這便是隻有自己能為趙與莒做的事情,楊妙真便按捺住心中的焦躁,依著全套章程,將所有儀式都做完。
與此同時,基隆是趙子曰,宜蘭是陳任,也同樣完成了這般祭祀之舉。整個禮儀過程,耶律楚材看了直搖頭,他精通史家典籍,這套動作原本是他按著古禮擬成的,可是方有財又自作聰明地新增了不少他認為好的動作,而執行者楊妙真同樣也弄了些她喜歡的花樣,於是乎,在莊重肅穆之餘,也頗多了幾分娛樂色彩。
祭祀之禮完成,不少移民都是大哭了一場,不過思鄉之情也在這大哭之中得到了渲瀉。
上午是祭祖禮,下午便是祭谷禮了,這同樣是一套禮儀,不過有了上午的經驗,這套禮儀被簡化了。楊妙真先是執犁,象徵性地在田中耕出一壟,然後又繞著桑樹轉了三圈。這種祭禮,讓耶律楚材再次搖頭,不過他不是那種不知變通的人,只要意思到了便足夠,過多的繁文冗禮,反倒耽誤事情。
之所以有祭谷禮,是因為流求對農業的重視。工商為流求帶來了滾滾財富,如今流求銀行深埋於地下的水泥金庫之中,存放著金元寶足有五萬兩之多,銀也有十萬兩以上,這使得流求發行的金元券得到有力的支撐,甚至在一些與流求貿易的海商之間,他們相互也使用流求金元券結帳留易,這不僅便捷省事,而且遠比大宋的楮幣交鈔要可靠。但是,流求的義學少年也好,方有財也好,耶律楚材也好,各方人士都深知糧食乃萬事之重,流求出口工商產品,甚至仍然再出口少量的武器甲冑,唯獨糧食,除了拿去和紅襖軍換人外,便沒有出口過。
這些糧食,如同那些金銀一般,都是保持金元券穩定堅挺的儲備。
義學少年們帶來了這個時代最為先進的耕作技術,大量的紫花苜蓿這樣的牧草種植、專門的獸醫照料,使得這幾年來,流求的耕牛數量激增,僅淡水農莊,便有耕牛五百餘頭,而宜蘭數量更是遠勝於此。在南方水田之中,耕牛不懼浸泡,吃苦耐勞,所需飼料又不象馬那般精貴,再加上做工精細、考慮到力學作用的鏵犁,以及大量的人力,基本可以滿足耕種的需求。
經過兩年多的大規模建設,淡水、宜蘭為農業配套的水利設施也已經相當完善,至少不會象初來時那般,只要遇著颱風暴雨,無論是大是小,都要大量補種。一般的洪水,已經不能給流求的農業造成太大傷害了。
流求農業採取的方式,也與陸地上一貫的小家庭式的精耕細作不同。在流求,即便是得到授田的移民,絕大多數也是把田租給農莊,實行統一的大規模的耕作,這樣就不會出現勞動力閒置的情形,也便於集體應對臺風、暴雨之類的自然災害。在足夠的糧食之後,目前淡水與宜蘭有近四分之一的耕地被開闢出來,用與種植甘蔗、棉花、油桐、桑樹等經濟作物。
而且,為了開闢新的農莊,流求組織的探險隊已經沿流求西海岸向南開拓,他們分陸海兩路進發。因為與土人關係日漸緊密的緣故,陸路隨行的還有一隊泰雅人——移民剛來到宜蘭時,他們曾經與移民做過戰,但被火炮與鎧甲驅走,經過幾年的試探和接觸,他們現在也與宜蘭保持一種合作關係。出草殺人只是他們的一個風俗,實際上接觸久了,他們除了暴烈好戰之外,倒不算是貪婪無恥。教而化之,為我所用,這是移民對他們的態度,畢竟在叢林之中作戰,他們可以說個個都是專家。
越過作為流求唯一鹽場的布袋之後,大宋嘉定十五年下半年,在後世的臺南、高雄兩地,移民們建立了新的據點,這兩地土人也是平埔人,故此相對較好交流,以交易為主,雜以武力威懾,誘使土人接受移民的遷入。遷至此處者,都是這兩年來新獲授田的移民,他們人數約有一萬五千人左右,隨他們一起到達的,是兩地各五百人的護衛隊,加上常駐於布袋、不停輪換的護衛隊,在這西南部,也有三千受過訓練的護衛隊員。
新的據點,按著趙與莒留的地圖,被命名為流南、竹林。
這些護衛隊員中夾雜了部分在耽羅島與高麗人實戰過的老隊員,故此人數雖不多,卻頗有戰鬥力。領導他們的,依舊是義學少年,如今義學一期、二期的少年,年紀都已經二十二三,最大的甚至有二十四,在淡水、基隆、宜蘭,他們積累了相當豐富的政務經驗,再加上淡水初等學堂來的畢業生,管理人手上,已經頗足使用了。
因為如今靠大宋海商為流求輸送原料的緣故,流求自身的海船可以充分利用起來,加快移民輸送,同時控制整個流求西海岸。
在建起這兩個據點之後,嘉定十六年正月底,探險隊又繞過流求島最南角,在這個被稱為南灣的地方,他們又設立了一個新據點,只不過這個據點還只有少量人員,而且狹窄的地形,也不支援大規模的移民。
完成整個流求西岸探險,探險隊又開始東海岸的勘察,東海岸比起西海岸,地形要更為複雜,多山地丘陵,他們甚至在登陸時遭遇了一次地震,這讓探險隊心生退意,反正主要目的已經達到,故此在清明前返回淡水,雖然繪出了流求東海岸的海圖,也尋著幾處港口,卻未曾再開闢據點。
阿茅是這支探險隊的通譯,他已經徹底喜歡上這種探索的生活,回到淡水之後,唯一悶悶不樂的便是他了。
“你這小子,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便如此作態!”見著他這模樣,原先極為他擔心的方有財破口大罵:“老老實實給我呆在淡水,若是實在無事,與你那牽手多活動活動,你這狗東西,都成親兩年了還只有一子,那鄧肯已經有三個了!”
或許是在出發之前過於努力,鄧肯離開之後,他的土人老婆才發現自己又懷上了孩子。淡水對於母嬰照料得極好,全部是按著後世接生標準來的,故此母嬰死亡率相對較低,這也使得淡水人口自然增長率極高,鄧肯的土人老婆在他們出發後八個月,為他生下了第二個兒子。
對於阿茅,方有財有一種老父對幼子一般的情感,雖說總是拳打腳踢破口大罵,可是若在方有財身邊有幾日不曾被他打罵,阿茅便會懷疑他是否身體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