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個星期,不管是吃藥還是吃飯,晚秋都十分聽話,只是每日昏昏沉沉,醒一段時間,又睡大半日。有時候醒了也不說話,只是坐在陽臺的沙發上怔怔出神。
張媽知道晚秋還是無法從巨大的打擊中振作起來,只想把自己封閉起來,不想去接觸外面的世界。
秦楓言一如既往的每天都來看她,晚秋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晚秋在沉默中逐漸消瘦,秦楓言在沉默中逐漸憔悴。
秦楓言無法瞭解晚秋的內心,只以為冷穎姿的突然到訪令原本已經向她跨出一小步的晚秋又向後倒退了一大步,他知道她想躲在自己的龜殼裡獨自舔傷口,他不勉強她說話,只是安靜的陪著她。
晚秋的情緒恢復得很慢,等到她再次開口的時候,已是初夏,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肚子也越來越大。
“我想回學校上課了。”有一天吃晚飯的時候,晚秋小心翼翼的夾了一筷豬肉,添到秦楓言的碗裡。
秦楓言緊抿著唇角,看著碗裡的豬肉,面容平靜,似乎沒有任何情緒流露,可那雙幽深的眸子裡是心疼也是苦澀。
“本來想等孩子出生後,安排你們去英國的,但你的情緒一直也不好,我想了想還是送你們回**比較好,那邊有你的親人,他們也許能讓你的心情好起來。”說完,秦楓言一口吃掉了碗裡的豬肉,他知道她回**意味著什麼,但是為了讓她有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在無數次心理掙扎之後,他選擇了放手。
晚秋輕輕的說了聲謝謝,繼續低頭吃飯,沒扒幾口飯,又抬頭,看著秦楓言,輕輕的卻異常堅定地道:“**就我一個人去。”
秦楓言臉色一黯,握著碗筷沒有說話。
晚秋低頭,用筷子攪著碗裡的飯菜,艱澀地道:“…孩子出生後…你就把他抱走吧,我沒有勇氣面對他,我不是一個好媽媽...你如果想要他就養著他,不想要他就找個好人家。”說完,晚秋只覺心中痠痛難當,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了碗裡。
“他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會好好撫養他。”秦楓言放下碗筷,握著晚秋的手,輕輕地嘆了口氣:“下週我要去**談生意,順便幫你物色一下學校,可能會離開很長一段時間,你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晚秋本想抽回被他握著的手,卻怕自己這麼一來,反倒落了痕跡,秦楓言實在太聰明瞭,要在他面前掩飾自己的情緒,對晚秋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一想到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晚秋的心頭頓覺輕鬆了幾分,鼓起勇氣,又夾了兩筷子素菜到他碗中,然後一聲不吭的埋頭吃飯。
因為吃的心不在焉,晚秋的嘴角沾了好多米粒,秦楓言眼底有了笑意,伸手,輕輕的將她臉上的米粒擦掉,晚秋的身子微抖,臉色發白,卻沒有拒絕,等到臉上的米粒都被秦楓言清理乾淨後,她繼續埋頭吃飯。
秦楓言一去就是三個月,期間派人送了很多**大學的資料,還有一些學校預科的考試的習題,雖然晚秋學習成績很優秀,但因為兩地學校教育制度上的一些差異,她還是要很努力才能考上**名牌大學的法律系。於是她每天只睡六個小時,其餘時間全都用在讀書上,就連吃飯也是在書桌上解決的。
張媽見她這樣,又是安慰又是心疼,安慰的是晚秋終於不再自怨自哀,決心走出過去奮發向上,心疼的是她懷著孩子,身體的病剛好,就這麼拼命,恨不能一天將兩天來用,長此以往,身體怎麼受得了。
在晚秋全身心的投入到學習中的同時,時間也在飛快流逝,院外的樹木在無聲無息中,從枯枝漸漸生綠,抽芽,再長出活潑潑的綠葉,又由綠葉慢慢的蛻變成枯葉,時不時的伴隨著秋風,從視窗飄落到晚秋的書桌上。
秋天在不知不覺間降臨了。
當秦楓言再次踏入這間房間的時候,是正午,晚秋剛吃過午飯,正坐在書桌前看書,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秦楓言,微微一震,隨後淺淺而笑,那笑容如風吹水靜,乾淨明麗,配上眉眼間的淡漠平靜,宛如空谷幽蘭。
秦楓言呼吸猛地一滯,一時間竟是連呼氣都不敢,唯恐一個大了,驚散了這聲久違了的微笑。
時間彷彿是回到了十八歲那年,一個午後,世界寧靜,他一個人靜悄悄的靠在樹下聽歌。
“楓言哥哥!”身旁響起一聲輕喚。
初秋的風吹弱了這聲輕喚,是個甜美的女聲,如黃鶯出谷的聲音。
他回眸…
陽光下,一個美麗如同粉嫩的蝴蝶抖動著輕盈的翅膀飛舞的小女孩,正對著他巧笑嫣然,向來對女孩子沒有興趣的他,心頭沒來由的一震,倒並非那女孩有多漂亮,只是在那女孩水靈靈的燦眸中,他看到了那份不似凡胎的乾淨與純粹,所謂‘水靈蘊秀、素骨凝冰’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鋪天蓋地的欣喜漫過心頭,秦楓言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衝過去,卻在看清晚秋笑容的瞬間,如遭雷擊,只覺得胸內有個地方猛地炸開了,那是一種刺骨的疼痛,痛得整個人都要散掉。
那笑容乍一看與昔日的溫柔淺笑一般無二,但在看進去,才發覺笑容底下蘊藏了無奈,傷痛,悲傷和太多太多複雜的情緒,眼底深處再沒有往日的天真爛漫,而是浸染過風霜後的波瀾不驚。
“什麼時候回來的?”見秦楓言站著不動,晚秋適時的起身,隨手在桌上抽了兩張紙巾,因為懷著孩子,走路要比平常慢一下,她來到秦楓言身邊,輕輕的用紙巾擦拭著秦楓言的額頭:“你是跑回來的嗎?怎麼臉上都是汗?”
秦楓言臉色煞白,如同石雕,呆呆地立著,他一直盼望著晚秋的心情能夠好起來,雖然知道很難,但他還是希望她能重展笑靨,不是如今這清清冷冷的笑而是三月暖陽般的笑容。
雖然秦楓言通體寒冷,只覺得漫天漫地俱是荒涼,但他還是握住了晚秋替擦汗的手,神情雖然淡淡地,但眼底卻有很溫柔的東西:“上午剛到,下午要開會,只有這個時間能抽出空來看你,但是車到半路壞了。“
晚秋瞥了眼被秦楓言緊緊握著的手,微微一笑,慢慢的反握住他的,並順勢牽著他的手向書桌走去。
“難得你回來了,快幫我看看這兩個例案,有些地方我看不明白。”晚秋翻開一本厚厚的合同法案例的書,指著做過記號的那頁,糾結的問:“…你看這道例題,為什麼合同無效,那些附加條款有什麼制約,還有這裡…”
晚秋指著習題抬頭看向秦楓言,卻見秦楓言的目光凝注在她的臉上,黑沉沉的,晚秋摸了摸臉,強笑道:“怎麼了?是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
秦楓言如夢初醒,他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視線依然盯著晚秋,語聲卻是淡淡地:“法律的事情我不懂。”
“可這個案例牽涉到國際貿易上的一些事,你在這方面可是專家。”
秦楓言心不在焉的說了句是嗎?目光仍舊凝固在晚秋的臉上。
晚秋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怏怏的放下了手中的書:“算了,我還是自己研究吧,你沒吃午飯吧,我讓張媽去準備一些飯菜。”
秦楓言目送晚秋下樓之後,輕輕的翻了翻書桌上的書,三本厚厚的法律書上滿滿的筆記,書本被翻看的有點皺了,三本書,幾乎全都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