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光幕出現險情,冥皇以血祭劍,傷了元氣,波及稚嫩的胎兒,以致胎心不穩,孩子有了急墜的徵兆,孕育孩子是女子的本能,他雖是掌控天地萬物的至尊皇者,可究竟也是由孃親生出來的,十月懷胎,瓜熟蒂落,一朝分娩,本來很自然容易的一個過程,可換了一個公的來做,這事兒就變得步步維艱,冥皇傷感地想著,已經八年了,孩子還是處在極為不穩定的狀態中,按這個進度,還要多少年,這孩子才能孕育成功呢?
這幾年,為了保住你,我寸步不離幽冥宮闕,生怕外界的異常波動影響了你的孕育,我日夜想念著你孃親,卻不敢帶你去看望她,她如今正孤零零地躺在那片冰天雪地裡,孩兒,你可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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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皇推開半掩的廟門,今天是一個少見的明媚天氣,燦爛的陽光全無遮擋地潑灑在神廟前的青玉平臺上,泛起一片賞心悅目的幽藍。
他沉鬱的心還來不及舒展了一下,立刻便被平臺上跪著的那一幫人震住了
幽冥現存的二十五個元老,除了派遣到西南山麓的北轍,鎮守端倪山谷的山罅久安,還有東源合興四人外,其餘的二十人齊齊跪在廟前三級臺階下,跪在最前面的右澗更是赤裸了上身,一束尖利的荊棘反綁在背上,額頭抵地,一動不動地匍匐在地上。
冥皇神情一凜,胸口一股怒氣勃然而起,可這怒氣一起,心中那胚胎頓時受到震動,馬上砰砰地亂跳起來。
冥皇唯有深呼吸,再深呼吸,待得胎兒重新安定下來後,他對著耀眼的太陽吐了一口悶氣,將那噴著烈火的太陽吹到甘淵內,漫天的冷霧復又浮現在四周,陰冷的寒風拍打著跪在平臺上那群白髮蒼蒼的老頭子,也將浮動在他心內的火氣凝成一團霧氣。
“看來你們這些年真是太過清閒了,閒的一大早就趴在神廟前曬太陽,既然如此,不如在今天起,通通到下界巡防去。”
右澗以膝爬行,爬到冥皇腳邊,低聲道:“右澗昨日口出妄言,以下犯上,忤逆了帝尊,今日特來負荊請罪。”
冥皇哦了一聲,腳尖輕挑將右澗背上那捆荊條踢碎,斥道:“甚好,既然你知錯能改,我便既往不咎,下壑,過來給我好好抽他一頓!”
下壑頗感為難,他們自幼便生活在一起,這百年同生共死,情誼匪淺,現在帝尊讓他當著這麼多老弟兄的面,抽打右澗,這等差事,他委實覺得有點棘手。
他求饒般地望著一臉慍怒的帝尊,支吾道:“老奴昨晚如廁時,不慎摔了一跤,扭了胳膊,這個......行動不便,帝尊還請換人來抽吧!”
冥皇冷冷哼了一聲,陰鷲的的眸光遊曳在腳下那群白髮蒼蒼的老頭身上,良久,忽而嗤笑一聲,道:“你們有話不妨直說,何必行此苦肉計,右澗,你以為揹著這捆爛柴趴在這裡,一心求打,就表示你是一個忠心耿耿,顧全大局的老臣子麼?真真是愚不可及。”
右澗不停磕著頭,嘴裡喃喃分辯道:“帝尊息怒,老奴們的初衷都是為了帝尊,主母殤去了,我們知道帝尊心裡苦,可逝者已矣,帝尊一身所繫我幽冥的繁榮昌盛,老奴只是希望帝尊能夠早日振作起來,回覆以前的英明神武,姬芮山脈的烈火已經焚燒了八年,內裡必定已成糜粉。這已成定局,我們唯有接受,可若果這火蔓延至外圍,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冥皇喝道:“我不是將青冥神劍懸掛在姬芮山脈上方,壓制著火勢的蔓延麼?這八年來,你們可有看到烈火燒了出來?”
右澗依舊是砰砰地磕著頭,道:“可這不過是權宜之計,一旦光幕受損開裂,帝尊仍需耗費打量的精血去修繕,是不是?”
冥皇冷冷地看著右澗額頭上濺出的鮮血淌滿整個臺階,道:“我心中有數,不必你們操心。”
右澗聲音嘶啞道:“老奴們想來想去,帝尊若非有萬不得已的苦衷,怎會只是懸劍結網,而不去修復地陷?既然如此,臣子就該為帝尊分憂,我們查訪得知,幽冥中有人通曉此項技藝,那讓她前往修補,帝尊不就可以騰出時間好好調養身子,只等身子調養好了,所有的難處就可迎刃而解,這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啊!帝尊為何不允?看著疆土在你這一代沉淪,帝尊你如何向聖祖先人交代啊?”
冥皇的臉色黑沉沉。
憂思上前兩步,他拍拍右澗的肩膀,示意他閉嘴,右澗眼角餘光在冥皇臉上轉了轉,心內也覺忐忑,帝尊此刻的臉色......委實有點想殺人的感覺。
憂思仰首望著一臉震怒的冥皇,聲音沉緩言道:“帝尊息怒,右澗和合興兩人一向性子魯莽,上百歲的人了,說話還是不會拐彎,我們黑甲武士自誕生之日起,性命就是屬於帝尊的,這顆心從自有意識那一天開始,想的做的每一件事只為帝尊一人,從未起過他念,帝尊明鑑。”
冥皇嘿了一聲,他陰沉的臉色慢慢緩和下來,眸光淡淡地望向憂思,道:“憂思,你也認可右澗那莽夫的說辭?”
憂思重重地嘆了口氣,道:“憂思這一生都是待在神廟裡當廟倌,兼任記錄整理史冊,縱觀這麼多年史冊的記載,但凡地域內出現了地陷之災,任內皇者都是在第一時間前往修補,以防此禍蔓延成災,這確實是有史為證。姬芮山脈地處荒涼,內裡生靈稀少,按理說這場地陷就算把那一處完全毀了,對整個地域的影響也是微乎其微,可是長時間不作修補,恐怕會禍及周邊完好的區域,這正是老奴們最憂心的地方。”
冥皇慘然一笑,轉頭望向安坐在聖壇上的聖祖雕像,聖祖神情莊重肅穆,神情雲淡風輕,唯有眸內那一縷的細微的悵然,在冥皇心間靜靜流淌著。
他乾笑數聲,澀然道:“如今你們個個都認為我有意拖沓,袖手旁觀看著烈火焚燒疆土而不作為,是否?”
憂思神情莊重,恭恭敬敬地磕了九個響頭,道:“帝尊向來處事穩重,今日所為,定有難言之隱,我們身為臣子,只是想著如何為主上分憂,並無絲毫不敬之意。”
匍匐在兩人身後的那一眾白髮飄飄的老者一起砰砰地磕起頭來,朗聲道:“老奴對帝尊的忠心,可鑑日月,老奴今日冒犯帝威,所為只是帝尊。”
冥皇呵呵笑著,他冷冷的眸光掃過那群趴在地上的老人,沉沉的聲音帶著無奈:“既然你們一心想為我分憂,那說來聽聽,有何妙方?”
憂思嚥了咽口水,帝尊過往一向灑脫不羈,俊朗的臉上總是神采飛揚著,何曾見過今天的黯然?
弓弦繃得太緊,只會砰地一聲斷了,這次逼宮還是適可而止好,帝尊的性情雖然溫順,但這幾年遭逢情殤,脾性難免會有點乖戾,既然帝尊的口氣已經有所鬆動,那就應見好就收。
他不敢抬頭,只是低聲敘說著:“後人翻閱史冊時,或許不會詰難帝尊的所為,可肯定會把怨氣撒在主母身上,認為主母乃紅顏禍水,惑亂了一代明主,主母既是帝尊心中的摯愛,帝尊為何不為主母的名聲著想一番......尋人來修補地陷,只是權宜之計,帝尊不用牽掛著姬芮山脈,就可安心調養,傷勢自然會好的快些,只要傷勢好了,帝尊就可以親自修補地陷,將那女子遣回下界,期間不過是花費了些許的賞賜,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麼?”
冥皇怒極而笑,他袍袖一拂,將右澗和憂思摔了幾個跟頭,厲聲道:“你們幾個老糊塗,我跟你們說過幾次了,我沒有受傷,我雖放任著地陷之禍的存在,可不也是把青冥神劍懸在上方,將那方區域封鎖起來了?”
下壑爬上兩步,道:“帝尊息怒,雖然帝尊用青冥神劍封鎖了那片區域,可是前天地心熔岩還是燒裂了光幕,帝尊不是一樣要耗費精血去修補裂縫?青冥神劍懸掛了八年,終是鎮壓不住地心的烈火,由此可以推斷,光幕被燒裂的時間會越來越短,帝尊有傷在身,如果每次都滴血修補,那隻會延誤傷勢的復原,老奴們暗地裡商議過,覺得在帝君療傷這段時間,尋人來修補這裂縫,是為上策!”
冥皇默然良久,終於長嘆一聲,沉聲道:“我說過,我並非不想修補這地陷,而是有著比修補地陷更為重要的事要辦。既然你們都在私底下竊竊私語著,將我夫妻二人想得如此不堪,那好,不妨就循著你們的想法去試一試,將那個西南女子召入宮闕,賦予黑甲武士的位分,讓她去修補地陷,只是聽好了,這女子絕非池中之物,若到時生出犯上的事端,可別怪我辣手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