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的某天,天帝來到西望山上,他躍上媚兒平日最愛藏身在內的九頭蛇柏上,眺望著遠方洶湧的雲海,經歷重創後,他依舊是俊顏玉面,形貌瀟灑,只是眸內多了一抹淡淡的哀思。
樹下跪著三位遺老,帝君這幾年除了埋頭收拾被劍氣撕裂的河山外,大部分的時間就是隱身在主母生前居住的琴瑟宮內,終日沉默不語,無論他們和帝君說什麼,他都只是淡淡嗯一聲,便再無別的話語。
今天難得他有興致出來觀望雲海,智者他們早早就守候在樹下,盼望著能和帝君一敘家常。
四人沉默了數個時辰後,智者終於大著膽子,低聲進諫道:“帝君,主母已逝去,還請節哀,天域內還有許多大事小事,需要帝君親自處理,帝君切勿自此消沉。”
天帝垂眸望著樹下三人,這三年來,這三位老人家消瘦了許多,步履已見蹣跚,不復往日矯健,他心內掠過一絲的歉疚,溫顏道:“天域內的事物我不是一直在處理著嗎?我心中自有分寸,你們無需置啄,退下吧。”
智者仰望著君主無波無瀾的臉容,吶吶言道:“是,帝君的傷痛心情,老奴們等同身受,但既已成事實,就不必太過執著,相信在主母心裡,也不願意看到帝君終日消沉自責。”
天帝嘴角微微抽動,旋即低低苦笑著。沒有答話。
“和羲,我欠你的,今天還給你……”
這話如夢魅,一直浮現在他的夢境中,令他長夜饒室徘徊,悔恨不已。
媚兒,你沒有欠我,是我不好,是我欠了你,欠你太多太多……
樹下那三位老者依舊長跪不起,天帝黯然道:“你們回去吧,無謂在此浪費時間,以後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守者應道:“是,嗯,老奴多嘴一句,帝君莫怒,主母之位不宜空懸,嗯,帝君平日裡可以多到下界走動,或許能碰上賢淑端莊的女子……”
樹影晃動,天帝落寞的聲音隱隱傳來:“此事日後休再提起,我今生只得一妻,奈何我愚鈍,辜負我倆最好的最初……她永遠活在我心裡,從未逝去。”
三老面面相覷,天帝似是窺破他們心中所想,語調依舊淡淡:“你們放心,我將用餘生收集她散落在上古空間內的魂魄,揉合我和她的精血,孕育出下一任的繼位者……此事你們無需費神了,至於我……”
他長長嘆息,黯然道:“所有的一切,是我的錯……我理應百年孤寂。”
淡淡的紫光如風般掠過,樹葉發出輕輕的聲響,三老抬眸望時,帝君已是蹤跡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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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皇抱著全身冰冷的媚兒如鬼魅似地全速奔跑在幽冥內,他腦中什麼想法都沒有,實實的,像一塊木頭,只是不停地奔跑在霧氣繚繞的空間,生怕一停下來,她這已失去靈魂的破碎身子便會化為輕煙,永遠永遠消失……
“求求你帶我去桃源聖境那兒,我……喜歡那兒。”
巍峨的冰雪之巔,冥皇痴痴地抱著已變成寒冰一樣的媚兒,痴痴地坐著,他眸中滴下的鮮血早已將她的衣襟染成一片赤紅,那柄金陵權劍已完全消融在她冰凍的體內,隨著她靈魂的破碎而崩裂湮滅。
她的容顏依舊恬靜嬌美,只是…..全身彷如一塊堅冰,或許,已幻化成一塊恆古的冰雕。
她確已魂飛魄散,她破碎的的靈魂終是留在了天域,留在那個虛無的,幽閉了數十萬年的上古空間內。
那是一個他無法觸控到的空間。
冥皇直愣愣地望著遠方泛著銀光的高聳雪峰,自看到那柄令人恐懼的長劍貫穿她嬌怯怯的身軀時,他的心已是沉入了寒冰深潭中。
“自我執起此劍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這個結局,這是不可逆轉的,你……請放開心懷。”
我千不該萬不該,應允她獨自一人前往那片鬼蜮,讓她執起那柄怨恨之劍,這結局,是她一早就想好的嗎?她曾對自己說過我這次來,不過是想看看你。
是我愚鈍,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以為金陵世家和天宮之間的恩怨已經落下了帷幕,還不斷地勸說她要放開這個心結,若我早點知曉,我還會循循善誘她的意識放棄仇恨,好好活著。
不會!
我寧願她用這把劍,完成她與生俱來的使命,就算戰火再燃,那也是天域的事,我何其的懵懂,何其的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