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眸光深沉,沉默良久,方淡淡言道:“金陵家族已被殲滅二十多年,若真有漏網之魚存於世間,也只是屬滄海餘珠,不足為患,此事如何應對,我心中有數。其實,今日的金陵世家已難成氣候。”
他抬眸望著寶相**的聖像,西方禁地是一片遼闊無邊的土地,他粗略估量過它的面積,竟然佔據著天域近七分之一的空間。
那裡也歸屬於天域的版圖,雖然這數十萬年來一直狂傲不羈,但如今不能任憑它這般凋零下去,他要讓它重現生機。
祥和安寧,物種繁茂,花紅柳綠,這才是他這一生追求的理想境界。
天帝走近聖壇,點燃檀香,嫋嫋的輕煙瀰漫在聖祖雕像四周,他空靈的聲音飄蕩在輕煙中:“幽冥中人忽然現身金陵廢墟,並且作法相困,這才最為可慮,我希望這不過是一次偶然的意外......但願此代冥皇能遵守上古誓約,天地永不相擾。”
智者一拍膝蓋,道:“對啊!天地永不相交,為何幽冥中人不顧盟約,現身在金陵遺址上?莫非當年那一戰,有餘孽趁亂跑到幽冥去了?他們勾結起來,妄圖推翻昔日聖祖定下的盟約?以圖再分天地?”
天帝微微一笑:“老先生的念頭轉得真快,可未必是對的。”
智者急道:“帝君,他們大可結為聯盟,各取所需,這不可不防!”
天帝敲了敲智者的額頭,揶揄道:“如果冥皇和你的想法一致,那他就不會是一方天地之主了。妄動干戈為皇者之大忌,老先生枉你自詡為百事通,連那片土地的歷史也忘記了,西方金陵世家和天宮一樣,源於上古,自天域初開時便已開化,可裡面是一個怎樣的世界,我們完全不知曉。”
智者垂頭道:“是,其實這些年老奴也希冀著能到哪裡仔細看一看,哎。”
天帝神情肅穆,沉聲道:“當我踏上那方土地,馬上感覺到它是一片值得尊重的土地,老先生,雖然我們和金陵世家世代糾纏,可是,他們依然是一個值得敬畏的家族,你說對嗎?一直以來,他們從來沒有藉助過任何的外力,卻和我們相對抗了數十萬年,以他們的傲氣風骨,是不屑於與幽冥結盟的。”
“可冥皇呢?難保冥皇不會起了逾越之心?這次相困,也許不是偶然。”
智者神情凝重,提點著他的君主。
天帝以手撫額,閉目凝思,幾十萬年了,天域和幽冥一直是相安無事,那個傳說中的異域,到底匿在何方呢?按常理言道,這是兩個完全絕緣的世界,不該存有任何的交集。
此次出手的人與幽冥皇族必有關聯,我既已毀其真元,此人必亡,或許驚動冥皇。
兩界早已遺忘了對方的存在,各安其所,各得其樂,難道,在我這一代,有幸能一會那個傳說中的異域帝皇嗎?
忽然他感到有點疲累,被那個神秘詭異的結界相困多時,消耗的精力並不是一時半刻的調息便可完全恢復,他需要好好地熟睡一場。
天帝整理了一下衣袍,對智者道:“你有空就翻看一下上古的典籍,我們與金陵世家究竟因何結怨?世世代代的相互殘殺,源頭在哪?我要好好追溯箇中因由。”
交待完畢,袍袖一拂,邁步便行。
智者看著主人漸行漸遠的背影,那件惦記在心頭的要事馬上跳了出來,他急忙追上兩步,叫道:“帝君何往?”
天帝回頭瞪了他一眼,這老傢伙越來越不懂規矩了,看來倚老賣老這句名言說的不錯。
智者小跑走近,陪著笑臉:“帝君離宮多時,此時歸來,是否應該去看望一下主母?”
天帝心頭一震,他幾乎忘了,自己已是一個成了親的男人,宮內確實有一個苦候著他歸來的女子他那名正言順的妻子。
他呆呆站在地上,臉色數度變幻,沉默不語。
智者低低咳嗽著,指了指內宮的方向:“這兩年半來,主母一直無怨無尤等待帝君,老奴和主母相處了這些時日,感覺主母性子溫婉,聰敏靈慧,帝君,這是你的福氣啊!”
天帝微微一愣,轉頭望了望神廟下面那片茂密的梧桐樹林,在結界內他不知時光流逝幾何,還以為只是耗了月餘的光景,想不到已是蹉跎了兩年有多,他頓感凜然,這幽冥結界真是厲害,幸好一番苦思冥想後終於窺破其中的奧秘,得以破界而出,否則不知被困至何年何月。
智者見帝君忽而出神,生怕帝君又生出什麼古怪的念頭,忙道:“待老奴先行一步,告之主母帝君回來了,也好讓主母寬心。”
不待帝君應允,智者匆匆一揖,便即奔下臺階,一陣風般往內宮去了。
天帝有些頭痛地在臺階上坐下來,我這次匆匆外出,本意就是為了逃避這個命定的妻子。如今我回來了,難道可以繼續逃避下去嗎?
他對妻子的印象極度模糊,和她共處的時光就是在神廟中,那心不在焉的默然相對,爾後......爾後自己在金陵廢墟上被幽冥結界相困。
她已獨自在宮中等待兩年多了?
淡淡的歉疚自心內升起,但僅僅是歉疚而已,沒有那種刻骨銘心的相思,沒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悸動,方才聽到智者提起她時,竟差點想不起她是誰?
天帝心中生出惘然,他的思念很早以前給了另外的一位姑娘,如今時光已流轉五年,那位姑娘芳蹤渺渺,可思念竟然還沒有完全收回來。
我可以主宰天域的繁榮興衰,為何偏偏不可以自主自己的姻緣?
天帝眸光黯然,只因我是皇者,就必須言出必行,信守承諾?可這承諾,不是我親口許出的承諾。
他重重嘆了口氣,只要我站在這個位置上,就必須回到這條命中早已鋪設好的軌道,老老實實地入琴瑟宮,揭開妻子頭上那頂璀璨的鳳冠,疼她憐她,與她攜手共度此生。
那一場撩撥我心絃的邂逅,那個明眸淺笑的黃衣少女,只是一場春夢吧?她終會嫋如輕煙,隨著時光的流逝慢慢消散在我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