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故。猶如天塌地陷。所有的美好期許彷彿頃刻間分崩離析……
天兒再次明瞭。我總覺得這是老天故意的。這是師父於人世的最後一天。眼淚哭到乾涸。已無力抽噎。依舊無濟於事。任何事情都沒有改變。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師父的狀況了。師父他老人家會在下午三點鐘準時醒來。一定面容生色。精神抖擻。雙目炯炯有神。他老人家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先要美美的吃上一頓。交代一些事情。說下自己的遺願。我比誰都清楚那是迴光返照。四點一刻。師父便會嚥下最後一口氣。拋開所有的塵世煩擾。卸下所有的牽掛。乘鶴西去。不留一抹驚鴻。
這一天。師父家依舊人來人往。人潮如海。這個哭著來了。那個哭著走了。就連準確預測師父死亡時間的遊醫老二河子也來了。氣得我都沒有力氣罵他了。我隨手拿起屋門旁的臉盆砸向他。他卻沒有理會我。反而顯得我很沒禮貌。甚至是無知。他坐在師父床前抽了很多的旱菸。一副兔死狐悲的神情。他坐在哪裡為師父添衣加被。而且口中念念叨叨。像是對師父說著什麼。我幾次攆他走。他卻視我如無物。我對他動手他也不急不惱。因為有拉架的。我還落個毛蛋孩子不懂事的罵名。
到了午飯時間。他毫無去意。居然恬不知恥的在師父家裡吃了午飯。不過。下午三點前。他就悻悻的離開了。我不知這老狐狸是何居心。我追了出去。不過幾秒的光景。他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當時。我就想起師父曾經給我說過的話‘老二河子不是什麼好人。以後做人做事。都要離他遠些’。現在看來師父的話應驗了。老二河子不但不是什麼好人。而且壞的可以。
到了下午三點鐘師父準時醒來。這一切就像是安排好的。像是隻等待師父演得這場人生的最後一齣戲是的。師父剛醒來就要吃要喝的。比平時還要歡實。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在場的所以人都異常的高興。歡呼雀躍。以為師父好了起來。不再會有事。只有我哭得最厲害。因為這是師父的迴光返照。一切正如常人無異。終不得長久。
師父上前踢我一腳罵我。‘哭啥哭。你看你那點出息。等我死透了在哭’。逗得在場的人哈哈大笑。好像全然沒有死亡這回事一樣。……
“師父”我悲痛難以自己忍不住叫了一聲。
“等我真正死了在哭吧。啊。”我聽了更是心如刀絞。
師父自知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比我還要明白。他說完這句話就沒有再理我。而是交代三虎一些事情。讓他照顧好母親。認真完成學業。不要再回到這鄉下來。他又把自己的家底告訴交代給師孃。讓她好好過生活。說他死後。師孃完全可以找個人再嫁了。不要師孃守空寡。然後。師父美美的吃了一頓飯。四點鐘躺倒床上陷入昏迷。彌留之際。他老人家雙目緊閉。緊咬牙關。不斷的掙扎。不斷的哀嚎。就像萬箭穿心。蛇蠍噬心那般。而且師父萬分痛苦口中卻反覆的念著一句話:
“我不死。天下不休。我不死。天下不休。我不死。天下不休。天下不休。天下不休。不休…………”
四點十分。師父突然平靜了。他躺在床上。手臂腿腳平攤。睜開雙眼。用他生命中最後的一絲力氣換了一聲:
“二蛋”
我聞聲撲倒師父的面前把耳朵緊緊的貼到他的嘴唇上。聽他於無聲處又斷斷續續的說:
“死人谷。東數第三排第六座墳墓。鍾馗殘……殘本。你去……”
“師父。我記著那鬼地方呢。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都領回來了嗎。都回家了嗎。”師父最後問我。我知道師父的意思。我們出活。又叫‘把鬼領回家’。是指把客死他鄉的人的魂魄指引回自己的故鄉。然後把它超度進入陰市。再行投胎輪迴之事。這是我和師父一直做得事業。師父臨死還念念不忘。我只能含淚悽悽的回答。
“都回來了。都領回家了。都回來了”我說完癱倒在師父窗前。
四點一刻。師父終於嚥下生平最後一口氣。撒手西去。眾人皆哭成淚人……
一代陰陽大師就此隕落。師父一生。懲惡揚善。扶危濟貧。匡扶正義。俗話說。好人不長命。師父終年五十四歲。走完他短暫的一生。沒有看到自己兒孫滿堂。沒有……就走了。他雖然走了。也註定了我的時代的到來。
師父去世。停屍三天。找二爺查算適宜的日子出殯。三日之間。到訪哀奠之賓客成千上萬。可以說。方圓百里大奔喪。
大市‘錦榮’五星酒店的老闆王靜之。濱海小鎮的官員大偉。諸多城市的高官。鎮中學的校長高溪。石磨山的小鳳和軍軍兄弟。黑風口的老書記。大市的唐先生。縣城賣豆腐的豆腐劉。十六里鋪的二狗子。景家寨的景成山。黑社會老大胡向天……等等。方圓百里內太多太多有頭有臉的人物紛紛前來弔唁。個個哭成淚人。送來的花圈一直襬到村外面還是放不下。這是我們山根村從未有過的聲勢浩大的大場面。只為送別一個陰陽先生。如果。這一切不是真實發生的。你想想都覺不可思議。
特別是‘錦榮’大酒店的老闆王靜之。他雖身體抱恙。扔前來弔唁師父。他站在師父的遺體前哭得不成樣子:
“邵大師。我來晚了。我答應要給你們村修路的。遺憾的是沒能見到你最後一眼。你放心的走吧。我說道的一定做到”。
唐先生一向的慷慨。留下一萬塊錢的大禮便離開了。表哥胡向天帶著自己的手下這這裡維持了好些天的場面。那些個受過師父幫助過的家庭每家每戶都派人在這裡為師父守靈。
四天之後。師父的遺體在縣城火化。是我和虎子一起把師父的骨灰抱回村裡的。我以前和師父雖有師徒的名分卻無輩分。因為。拜師之前。我和師父是平輩的。我應該叫他一聲大哥。所以……回到村裡。我就去了族家祠堂。自降輩分。降到和他兒子虎子一個輩分。這樣。我才能和虎子披麻戴孝的給師父守靈。然後守孝三年了。
師父出殯的那天。天兒昏昏暗暗。我們整個村子黑壓壓的擠滿告別的人。他們都是趕來送師父最後一程的。那場面簡直空前絕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那絕對是無上光榮。我從小從未見過一個人能如此收人尊敬。那是一種發自心底的尊敬。而師父偏偏又是個陰陽先生。這更顯示出他的與眾不同了。或許。我們不能單一的稱師父為‘陰陽先生’。或者稱為‘一個好人’更為合適。好人不長命。好人終於走了。出殯和下葬的方式與常人無異。那是個一間不是很深的坑。埋葬。代表這一個時代的結束。也像是失去了一種信仰。就像十里八村來祭奠的人們口中所說的那樣:
“以前的時候。我們不怕死。因為死了還可以再活過來。現在。邵興澤大師死了。我們卻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這是多麼能體現師父的德行修養的一句話。可。從師父的離去。這一切都變成了一句空話而已。我雖揹負著師父的遺志。但卻是一段艱難的爬行。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撐起這片天來。能不能扛起師父的這面經營幾十年的大旗。我無從選擇。只有奮發圖強。修煉到無往而不勝。
師父死了。不過幾天的時間就匆匆下葬了。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快到讓人難以置信。就像從未發生過似的。就像師父獨自出活還沒有回來的似的。師父家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雖然時常有人來找師孃坐坐。但師父畢竟是離去了……
師父去世後的那段日子。虎子又返回學校繼續求學。剩下我整天陪著照顧師孃。師孃孃家人幾次來人要把師孃接回城裡。師孃偏偏不願意。她說她要留在這裡守著這片土地。這些人。然後。她們。罵師孃傻。最後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只有我爹有些不識趣。師父剛去世沒幾天。他就上躥下跳的要我把師孃介紹給我二叔邵長二。說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聽了這荒唐的事情毫沒顧忌父子情面把我爹好好的數落了一頓。我二叔和師孃。那絕對是沒有可能的。就是一個人跟一隻狗的距離。完全沒有走到一起的可能。師孃是個烈性女子。和師父的感情我也知道。師孃。今生一定不會另嫁他人的。所以。所有人。都死了這條心吧。
還有。中間的時候。師孃往我家裡送了一萬五千快的錢。讓我和景林定親的時候用。說是師父生前為我攢下的。師父的那輛天津大發也讓我繼承了。因為走南闖北的離不開他。我也從此。名號正規。姓名:邵利民。小名:理想。至於邵二蛋嘛。只在熟人之間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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