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毫無預兆地在這一天變色了,被烏雲遮蔽住的那一輪圓月隱隱能窺見幾分婆娑的影子。
昀雀宮的每個守衛雖神色與平常相同,卻讓敏感的少年嗅到了什麼,幾近透明的手指骨節分明,開啟唯一可以看見外面的窗戶,佇立不動。
毫無焦距的眼裡,也不知是在看月色,還是穿透了幻術結界,直達昀雀宮主殿。
他今天很不安分,不好好吃飯,不好好睡覺,就連派去的侍女都被他趕了出來,蘇瓷只好鎖住房門,找了兩侍衛守住門口。
“昀兒,昀兒,昀兒……”
他一遍又一遍地念著這個名字。
“啊……”
主殿內,女子的慘叫聲徘徊在所有人的腦海裡。雖然是在極力忍耐,卻不免大喊出聲。
蘇瓷心中一緊,眉頭皺起,手指緊緊地掐進肉裡,她就像是一尊銅像一般,穩穩地佇立在昀雀殿門口。
當一道黑色的身影匆匆趕來的時候,神色鬆弛了半分,低聲說:“蘇岫,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喊你,可今日……”
見她欲言又止,蘇岫將手搭在她的肩頭,重重點頭:“我知道,我這條命本就是小姐給的,就算是死也值了。”
蘇岫將視線轉向正踉蹌著走出來的男子,他快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對方,見他眼裡流露出了懊惱的神色,沉聲道:“別說話了,好好休息!”
“蘇岫——!”
欲要走進宮殿的他頓了頓,隨即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蘇瓷指尖的鮮血汩汩地流出,這一次小姐的病發作得比往常嚴重多了,她曾經說過,十八歲便是她解脫的日子,只剩下兩個月了……也就是隻要撐過今日,再有兩次,便圓滿了。
可是今日……小姐她,無論再怎麼痛她都不曾出聲,可現在的情況極其不好。她仰望宮殿,整個建築都被一層又一層的黑色霧氣纏繞,就好像一隻吞噬生命的兇獸要將那脆弱的生命奪走。
不過,她不能倒下,她是蘇瓷,她的命不是自己的,只要小姐還要她,她便什麼都會為她做。現在要做的不過是守住這幻術結界,不讓任何人可以有攻進來的機會!
“蘇……蘇……岫……”
沒有燈,任何東西都被掩蓋在了黑暗之下,沒有誰可以看得到誰,眼睛儼然成了擺設。
素色的紗帳之下,女子薄薄的衣衫沒有絲毫阻隔視線的作用,她感知到熟悉的氣息之時,心倏地緊了幾分。理智告訴她,她是萬不能……她搖頭,可他的氣息仍然沒有消失。
不怕死嗎?
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的蘇洛昀在心中問著他,當然知道他不可能聽得到。
因為筋脈逆流,劍氣入體的緣故,她已然沒了半分反抗的氣力,可以這麼說,是誰都可以任意施為的物件。
感受到帶著深深歉意的目光鄭重地注視了自己片刻後,全身便被一具有著成熟男子體溫的身體緊緊地裹住,不留一絲縫隙。一點一點地,暖流流入了肌膚裡,一寸一寸地,筋脈逆流和青霜劍氣所造成痛苦緩解了一些。
“對不起……”
稍稍恢復了些的洛昀,雖然還是很小聲地嘲諷著,可語氣裡怎麼也抹不掉她的安慰之意:“怕什麼?昀雀公主的威名早就遠播玄天大陸。”
“那是他們不懂小姐的好。”
低沉醇厚的男聲,少有的化開了一抹淡淡的柔情,倒讓洛昀心中一怔,積攢了些力氣,嘟囔著反駁回去:“我哪裡有什麼好的……總是要你們幹這幹那的。”
他們都知道,雖然這個時候說話很耗費力氣,可是必須要找點事情來轉移注意力,不然隨時誰都有可能失去意識。
蘇岫雖不知她手中的那柄青霜劍到底是什麼等級的劍器,但能夠讓她可以付出生命,就足以證明它的不凡,可是……劍雖好,卻是霸道至極,以她人類的血肉之軀,難以征服,劍氣的反噬是時常的事情,壓制到每月十五已是極限。
“我們的命都……都……”
蘇洛昀一僵,感覺到對方的身體變得僵硬起來,冷冽刺骨的寒氣再一次席捲全身。
“你快……離開我……”
她用力一推,手中的力道卻微小得很。
“不,除了我,已經沒有人可以救你了!”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並不是隨隨便便一個男人就可以化解開充滿惡靈氣息的寒氣的,純陽體質的男子一萬個裡面也只有一個,若是還必須是幻靈師的話,十萬裡也難以找出一個。
這麼多年以來,他是看得最清楚的,她是個惜命的人。否則不會建立自己的勢力,只為了尋找這樣的存在為自己續命,其實他也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只是他走進了她的心裡。
女子似乎愣了很久,可看起來卻是一瞬,她勉力使自己的話聽起來不近人情:“不,就算是你搭上一命,我也照樣會死。”
整個昀雀宮在皇城算是個不起眼的小地方,可就是這一個地方,牽動了不少人的心,幻術雖好,卻對於頂尖強者來說並不是個難題,可誰都沒有將這個秘密說出,因為那宮殿之上纏繞的氣息,太過強大,沒有誰會想多這麼一個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