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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地球百子 第90章 暮光之城(中)

崔斯特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走在充滿未來氣息的鋼鐵都市中,卻見到本該是車來人往、欣欣向榮的景象,可是街道上卻到處都是慌亂的人群,甚至有因為急於逃離而相撞的汽車,不安地穿梭在高樓大廈之間的直升飛機......崔斯特隨著周圍的尖叫而抬起頭,一個巨大的光點拖著尾焰離這座城市越來越近,這來自蒼穹之上的災厄讓空氣有一瞬間的安靜,隨即,周遭的一切在強光與衝擊波之中灰飛煙滅......

也許是晨曦初起的清晨,人們發現陽光強烈得有些刺眼,也許是烈日當空的正午,人們發現身周的世界在搖晃,也許是在月明星稀的夜晚,人們發現“流星”從天而降......接著,這一切就這麼發生了,他們的生命連同整個人類文明瞬間走到了盡頭。

暮光下的城市,似乎在歷史深處嗚咽。

崔斯特再次低下頭時,剛剛的鋼鐵都市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周圍都是斷枝殘骸,一棵棵不知生長多少年的參天樹木倒下。有些是被掉落的石巨石砸倒,有些是被劇烈顫動的大地折斷,還有些,是被那些四處躥動的身影撕碎,萬物在這場災難的踐踏中走向死亡。他看見倖存的人們走出防空洞,在城市的廢墟上游蕩......“快離開這裡!快回去!輻射還得等兩百年才能散盡!現在的地表很危險!”崔斯特想大喊,想勸阻周圍遊蕩的倖存者們,只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同時他也意識到,回去,回哪裡去?全球都處在輻射之中,哪裡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安全區?

人在感性的夢中理性地思考,總會快速走出夢境。

周圍的景物在飛速變化,滄海桑田,崔斯特看見時光荏苒,鋼鐵都市終究抵不過歲月的侵蝕,逐漸在百年的時光裡腐朽。起初是一絲,接著是一縷,一團,最終大片大片的綠意重新將這座城市覆蓋......

崔斯特醒了。

。。。。。。

這是一件充滿著核戰前風格的地下辦公室。

潔白的牆壁,復古式的玻璃吊燈,各式各樣的裝裱完成的畫作陳列在牆壁上,松木櫃裡,陳列著精美華麗的服裝,以及琳琅滿目的藝術品。內屋靠牆處,是一章充滿著古典氣息的紅橡木辦公桌,一把東瀛風格的武士刀作為藏品被安放在桌子上,武士刀旁邊,則是稍顯正式的電腦,印表機,以及嵌入桌內的手提電話。辦公桌不遠處是一張略顯低矮的雲杉木茶几,一套國際象棋靜靜的擺放在茶几上的黑白棋盤中,而棋盤旁邊的白色瓷杯中,喝了一半的咖啡早已涼透。不同於部落的原始粗陋,也不同於方舟上的簡樸單調,如果崔斯特在這裡,看到屋內的陳設,他幾乎會誤以為回到了前世。

茶几旁,是一張支架,掛著一幅未完成的油畫,這件辦公室的主人,山地人的領袖,丹特華萊士總統,正聚精會神的完成著手中的畫作。似乎想到了什麼,華萊士總統停下了畫筆,輕輕皺眉,隨即眉頭舒展開來,又添上一筆。

畫卷的內容,正是華萊士的父輩們描述的滅世核戰前的景象,充滿文明與秩序感的鋼鐵叢林,高舉火把的雕像,衣食無憂的人們,飛向太空的航天飛船......

。。。。。。

“黑牢”內,伴隨著炭筆與牆壁沙沙的摩擦聲,一個女孩斷斷續續的自言自語夾雜其間。

“我常常在夢中感覺到陽光照射在我的臉上,看到樹木包圍著我,微風帶來野花的氣息,如此美麗......”

“此時此刻,我們卻被困在太空中,那場導致所以地球人死亡的核災難已過了96年,只剩下地球獨自承受著輻射,幸運的是,還有幸存者,97年之前,核戰爭徹底抹平了地球表面,摧毀了所有的文明,只有在12個國際空間站上工作和生活的400位居民倖存下來。接連三代人都在太空中出生,倖存者的人數已經達到4000。方舟上的人相信地球表面仍然被強輻射籠罩,他們只有再過100年才能返回地球。為了確保所有的倖存者都安全,12個空間站現連為一體並經過了適應性改造——這個龐大的太空站被稱作‘方舟’。”

“陸地,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幻,此處的深空黑牢,才是現實。”

“然而此刻,我們卻遭遇困境,由於空氣過濾裝置的老化,未來的方舟內部,空氣質量會急劇惡化......”

“我去世的父親,方舟首席工程師傑克,試過了所有可行的辦法,卻絲毫無解......”

“為了維持4000人的供應,過濾艙一直在超負荷執行,而且,更加嚴重的是,過濾艙的主體部份還在持續損耗,八個月前太陽風暴造成的震盪加劇了損耗程度,此外,我們......我們沒有替換零件......唯一的辦法是降低使用功率......但是一旦降低功率,許多身體虛弱的同胞將會因為受不了長時間的低氧而失去健康甚至生命......”,

“根據爸爸生前的估計,除非功率降至百分之五十,否則這種惡化還將會延續下去......”

“法官和議員們封鎖了訊息,他們是為了怕引起恐慌......”

“議員們也在用盡全力地想辦法......但爸爸生前覺得,這個時候我們更應該坦誠相待,集思廣益,共度難關......”

“他認為 ,每個人都有權知道真相......無論未來如何,應該整個方舟的人類倖存者共同去面對......”

“爸爸選擇了公佈訊息,由於威爾斯......威爾斯的背叛,我們沒用成功,爸爸也因此付出了生命......”

“方舟上的生活十分悽慘,物資供給極度匱乏,因此領導層定下了嚴格的規矩:無論誰犯了罪,無論大罪小罪,一律判處死刑。「死刑」的定義是……直接將罪犯從氣閘室拋入太空。”克拉克·格里芬

年輕的女孩自言自語著,以防止自己在這極端壓抑的環境下情緒崩潰。

隨著最後一句話落下,女孩完成了牆上畫作的最後一筆。

抬眼可見,牆上畫著高山,畫著流水,畫著大海潮汐,畫著雲層翻湧,畫著花鳥魚蟲,畫著山川河谷,畫著書上看見的和腦海中想象的地球的種種......

欣欣向榮,充滿希望。

。。。。。。

崔斯特在兩米高的巨石堆上醒來,這處石堆似乎是核戰前的房屋遺蹟,裡面中空,有整片巨大的空間。

此刻,外面依舊一片漆黑,看得出,黎明未至。

從高處看去,眼前的土地一片狼藉,遍佈著的大大小小的彈坑讓它幾乎如同月球表面,而與崔斯特身後核爆彈坑差不多大小的巨坑,粗略一數就有十幾個。看得出來在那場戰爭中,崔斯特眼前的這座城市承受了很明顯的打擊,似乎是被重點關照的物件。暮光下的城市廢墟,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輝煌。

如果說剛來的時候,他的目標是從廢墟遺蹟中尋找有用的東西,為幾周後出海之行做準備,可他現在,卻突然想好好地向前走一走,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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