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言看了鐵翔一眼,正色說:“各位,我失憶了,好幾年前的事情都記不起來,要是我還記得,我想我有可能是掌握資料最豐富的人,要是這樣,我當首領,大家活下去的希望比其他團隊要大一些。可現在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對自己都已無所知。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躺在冰塊棺材裡,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怕吸血傀儡抓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超越常人的體能。所以我不想誤導大家,畢竟每個人的姓名都是可貴的,不可逆來的。我不具備領導才能,或者這麼說……我不想負擔我根本擔負不起來的領導責任。請大家另選賢能。但我向大家保證,我會竭盡所能,保護每個人的安全,這是作為一個人類的基本道德。”
鐵翔多希望這是場夢,他昨晚真的白說了!
但這時候掌聲變得熱烈了,大家都被這段話出動了。楊兆林雖然並不想當首領,可他卻有些憂患意識:“你、冼雨和我都不想當頭頭,恐怕將來會有不必要的麻煩的……”
鐵翔的同事小白忽然舉手說:“我選胡科長!胡科長常年擔任領導職位,有著豐富的政治經驗,多次帶領我們勇奪先進指標,衝在生產第一線,相信在他的帶領下,我們一定會走向更加美好的明天!”
這話竟然引起了胡科長一夥七八個人的集體鼓掌,紛紛說這話說得太對了,道出了我們的心聲。而那些沒有參與過精英會議的大多數婦女們,也都藉助同樣的贊同聲音表達了不滿。
鐵翔冷冷地看在眼裡,心裡湧上一股充滿焦慮的怨氣,這段年度總結常用的八股就算在阿諛奉承裡也不算精彩的上品,內容空洞得甚至還不如起碼有點氣味的屁,但這都只是表面現象,從深一層看,小白這夥人在穩定情緒之後,認為這亂世戰火只不過是一時的突發事件,鋼谷會派大軍來掃平這一切,那時候大家都會獲救,所有的秩序也都將恢復正常。於是他們需要似軟實硬地爭取到一定的權力,隨後在鋼谷的援軍面前產生相對有影響力的聲音。
小白見很多人贊同自己,信心倍增,繼續說:“正隊長之後,還要有個副隊長負責具體事務,為正隊長分憂解難。這還用說嘛?當然是非咱們高科長莫屬了。論業務水平,當初在單位,高科長也是僅次於胡科長的。再說高科長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有什麼事兒不知道?肯定能帶領大家排除萬難,走出困境,獲得新生!”
鐵翔終於忍不住站起來,帶著譏嘲的口吻說:“白會計,這又不是咱們部評先進生產者和工會積極分子,你猛把領導往裡面塞幹什麼?論到土生土長,我表哥溫啟泰祖上三代都是正宗本地人,整個煙州的掌故什麼不知道?再說了,要做領導,首先得有專業能力,其次才論領導能力,這沒錯吧?領導能力是什麼?是經驗,那完全可以後天培養,沒有一個領導是因為專門具備了‘領導能力’才坐上領導位置的!胡科長和高科長也是在一線鍛鍊了好幾年,才憑資歷和年底業績走上領導崗位的。同理,現在可不是抓經濟搞生產的時候,要領導咱們走出這個危機,你總得能打能殺吧?劉哥和冼姐就不必說了,咱說普通人裡面,我敢說,也就楊大哥、我表哥和那兩位女警官姐姐能打。楊大哥是專業散打高手,在警界也拿過擒拿格鬥的前幾名,槍法也不錯。我表哥也是臥底,在黑道混過幾年,實戰經驗還用問?再說他從小在武校學傳統武術,社會上玩的老人誰不知道文明哥?三兩個壯漢都不是對手,志立你也別生氣,你舅舅趙盛牛逼吧?一拳幹挺。白會計,你看看咱們中間有誰能幹過他們,再來說話好不?”
小白有些尷尬,顯然他雖然口才不錯,但那是在順境中,鐵翔在這個時代,不會有那麼多顧忌。胡科長的臉色有些陰沉,卻故作淡雅地說:“我看鐵翔說的也有些道理,鐵翔是個直來直去的人,咱們也都別介意。”
卓芷筠卻起身說:“大肥,你這話講得可有失偏頗。作為一個領導,專業知識固然重要,但還是要看眼界,走一步能看三步,運籌帷幄。諸葛亮能打得過誰?他就沒有資格統領大軍了?要是領導能帶著咱們少走彎路,不比一路上打打殺殺更讓大家安定嗎?”
鐵翔一時氣沒衝上去,噎住了。而胡、高的手下則齊聲鼓掌叫好。
鐵翔畢竟城府不深,就算真的長了經驗,他的脾氣也令他難以容忍,於是怨毒地說:“你別忘了你站在誰那邊,是誰帶著你活著出來的……”
卓芷筠不疾不徐地反駁道:“我只站在真理這一邊。”語氣顯得誠摯無比。當晚如果劉言沒有拒絕鞠雪,鞠雪還會為鐵翔這邊辯駁,但眼下她雖和卓芷筠暗中相互不齒,卻不願多說。
鐵翔火了:“真理?你現在倒有命說真理了?你的命是劉哥和楊大哥救的,還有你們……!”他的手指在周邊繞了一圈,“大部分人的性命,都是怎麼儲存下來的?要不是劉哥及時趕到,你們怎麼發揮你們如此英明的領導才能?”他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就必須要說的清楚透徹。
胡科長恢復了沉靜,輕聲說:“你沒有必要發這麼大火。我們都很感謝劉先生的救命之恩。領導當之有愧,我也並沒想要當這個領導。”
鐵翔見他肯假惺惺地讓步,自己就見好就收,同時打壓這麼多人,不太好容易收場,要劉言和楊兆林放棄眼前這麼多人,他倆也不會答應。現在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的表哥溫啟泰。於是他把收集起來的槍支裝進軍用旅行包遞給溫啟泰:“表哥,這些東西你來保管吧。”
小馬和小白得寸進尺,見此都不約而同地表示,應該平均分配武器。
鐵翔怕卓芷筠再附和一句,忙說:“你們懂得怎麼開槍麼?別打著自己的腳。”
高科長說:“不會可以學。大肥,我們總不能赤手空拳吧?如果遇到危險再臨時分配,也來不及。”
鐵翔知道他們說的是實情,只能做最後一次讓步,指著任鵬飛說:“可以,但他不能有武器!”
卓芷筠幽幽地問:“只要是活人,生存就是基本權利。你有什麼資格剝奪他人的基本生存權?”
她不慍不火,卻總是不斷刺痛鐵翔的神經,鐵翔本不想繼續加深和卓芷筠的溝壑,可看情形也是不可能的了,自己如果繼續堅持,那就難免會被大家認為假公濟私,甚至不利於建立劉言、楊兆林和溫啟泰的威信。
任鵬飛過去是個張揚跋扈的脾氣,現在自知理虧,腦袋深深地埋在胸前,什麼話也不說。只是以他的情商,只會感激卓芷筠的大度,卻並不能看透卓芷筠到底在利用自己達到何種目的。
鐵翔長期處在這群人中,加之世道變遷極快,漸漸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不露聲色,儘管做得不夠純熟自然,可也比過去成熟許多。他在心裡不住打鼓盤算:“劉言是這個團體的頂樑柱,將來也可能成為更多人的精神偶像,即便他當不了頭兒,這幫傢伙也不會冒著讓整個團體面臨生存威脅的危險,徹底打擊他。他是這個世界的剛需,誰都必須依賴的特殊人才,冼雨也是如此。楊兆林在普通人力算厲害的,就是火氣大而且愛聽好話,更容易被卓芷筠這個臭婆娘蠱惑。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表哥,現在能確定的只有他不會背叛我。只是暫時沒有找到溫蕾,他的情緒不夠穩定,也不能審時度勢發號施令……劉言現在這麼悲天憫人,要拋棄胡高這幫人是絕無可能,將來他們必定會發展壯大起來,卓芷筠也會隨著他們的壯大而壯大。卓芷筠原本有任鵬飛這樣的男友,很值得驕傲,現在卻成了大家的笑柄,自然而然會心生怨恨。她會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周圍,想象著大家都會在暗地裡嘲笑自己,其實每個人都沒這麼重要,尤其到了這步田地,誰會有空嘲笑別人呢?但卓芷筠小人之心,以己度人,卻不這麼想,她很快速地做出現實的選擇,拋開沒有用的任鵬飛,一邊博取劉言等人的同情,一邊拼命向新勢力胡高等人靠攏……她相貌清純,將來加入組織的男青年越多,她就愈加如魚得水了,真是個能利用身邊一切素材為自己鋪路的可怕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