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雪,但那溫暖的陽光也還在,細碎明黃的陽光和晶瑩潔白的飛雪一同從天空中灑落。
葉明柯牽著阿如一起走在陽京的街道上。他看見了許多,他看到了陽京聚集人間財富而建起的繁華,也見到了那繁華之下瑟縮的黑暗與恐懼。
他看到有高坐在華麗的肩輿上,穿著素白仙袍,長袖飄飄,被人急匆匆地抬著走的人間豪富,也看到了那御劍而過的一些仙人穿金戴銀,穿著色彩豔麗的華服,如同人間最土的富戶,就像他最先遇到的易老六、易十一等。
他見到那些感受到籠罩著陽京恐怖氣氛而在家裡點燃高香,恐懼擔憂地禱告著的人,開啟靈眼的他,也看到了幾個外表打扮尋常,但眸中含著冷光懷中帶著兵刃的人間俠客。或許就是那個名為凜冬的陰影組織裡的一員。
“鐺”
“鐺”
“鐺”
鐘鳴聲聲,無論是富戶、還是平民,還是仙人,還是懷揣著兵刃而來的武夫都常常忍不住地抬頭看向那座高臺,但是葉明柯沒有,他看著天空的飛雪與陽光,看著街上的行人,看著同樣沒有抬頭只是跟著他走著的阿如,但就是沒有看那座高臺。
雖然那高臺上可能會有三萬條生命將被掠奪,但是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雖然那只是關乎一個已經逝去的生命的痕跡,但生命的重量的計算往往是極其的複雜,特別是關乎到自己的時候。
走過了漫長的街道,按著劍九送來的地圖走著的葉明柯終於看到了自己要到的終點。
這裡已經離開了都城最繁華的中心,四周的建築稀疏了許多。一個特別高大的牌坊橫立在他們的前方,上面殘破零落紅字依稀可以辨認出“
仙音坊”三個字,那字型的旁邊還紋著一朵牡丹花的紋飾。那個紋飾和阿如擁有的玉佩一模一樣。
而在牌坊之後,是一片廢墟。一座座焦黑暗紅的木製高樓半傾著,遮蔽了那個方向所有的陽光。而在廢墟的最底層,已經有頑強的野草長到了半人高。當風雪穿過那將倒未倒的高樓時,焦黑的門窗在輕輕搖晃著,高樓裡傳來如同嗚咽的哭泣般的風聲。
那是一片即便成為了廢墟也可以看出曾經繁華的高樓。
阿如跟著葉明柯走到了那個高大的牌坊的下面,她一直平靜無神的瞳孔突然間湧出了大量晶瑩的淚珠。
她無聲地哭泣著。
阿爸曾經告訴她,他們一家人會陽京最高大漂亮的牌坊下團聚,但如今她來了,在這裡卻只有她一個人。
葉明柯的腳步也變得更加的沉重,他沒有帶著她走進那片埋藏了許多謊言的廢墟,而是帶著阿如又走出了一段路,在臨近一條街的一家有著黑色屋簷的小酒館處停下了步伐。
酒館已經很老了,黑色的屋簷上長著被積雪覆蓋的枯黃野草,門口那半隔著街上風雪的布簾上也沾著斑斑陳年的痕跡。
葉明柯牽著阿如掀開簾子走了進去,一襲白衣但未見負劍的劍九已經坐在了小酒舍內的一張木桌上,桌上放著三個酒杯與一個酒罈子。
酒舍最裡面的布簾後隱約可以看見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在忙碌沽酒。
劍九抬頭端起酒杯輕抿著酒,葉明柯牽著阿如直接坐到了劍九的那隻桌子上,四面四個位置的桌子只差最後一個位置還沒有人,那個位置放著第三個酒杯。
“昨夜你沒有說服你的朋友?”劍九沒有抬頭看他,而是直接輕聲地問道。雖然是問句,但用的卻肯定的語氣。
“我唯一找到的那個人就在這裡。”
“如果你不能阻止他們的話,那今天了結這一個往事後,便帶著阿如離開吧。今日過後的陽京,不適合你們再留下去。”
“我會先照顧好阿如。”葉明柯也端起了自己身前的杯子。
阿如的臉上殘留著淚珠,仰起臉雙目迷濛地看著葉明柯。
葉明柯伸出手握住了阿如冰冷的右手,他的雙眼溫和而堅定有力地看著阿如,像是想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面前這個小小的女孩。但是他一開口,聲音裡還是忍不住帶著了幾分沙啞。
“阿如,今天……我們想跟你說一個故事。”
那個一直在酒館布簾裡面忙碌的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揭開了那面布簾,顫巍巍地從布簾後走了出來。
他滄桑深邃的眼睛正對上了仰頭看著葉明柯的阿如的眼睛與那一張精緻的小臉,他原本邁出的步伐停住了,恍惚間有流淌的歲月從那一雙滄桑的眼睛裡倏忽而過。
“真像啊。”
老人的滄桑沙啞的聲音裡,帶著感傷與追憶的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