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朱翊鈞。面對著一個很是讓他無法接受的局面。當他在真正瞭解了葛守禮是個怎麼樣的人之後。朱翊鈞雖然沒有對外人說什麼。但是在心中也是對葛守禮十分抱歉的。只不過這份抱歉。他身為一個皇帝自然是不能向他人說的。但是。身為一個皇帝。在為本不應該由他來承擔的錯誤而感到抱歉。這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而在此同時。朱翊鈞也覺得非常地幸運。幸運在他的臣子當中。能夠有著葛守禮這麼一位老成持重。為官清正的三朝元老存在。葛守禮在如今的朝廷裡。資格最老。跟徐階、高拱他們比起來也是不遑多讓的。同時。葛守禮也有自己的傲氣。但是卻不同於其他人那樣的孤傲、自視甚高。不會完全把他人全然不放在眼中。最主要的一點就是。不管是了不瞭解葛守禮的人。全都明白。葛守禮這人是全然沒有私心的。他所作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大局考慮。
朱翊鈞很慶幸自己的臣子裡面能夠有葛守禮這樣的人。但是如今。還沒等朱翊鈞想好將來自己親政了之後。該如何好好地任用葛守禮之前。葛守禮居然是想要致仕回鄉了。這個打擊。怎麼說呢。總是讓朱翊鈞覺得很不舒服。也感到可惜無比。
然而。朱翊鈞在這一陣子可惜之後。也是心情平靜了下來。而等到他心情平靜了下來之後。所有的卻又只有無奈和天真了。天真。朱翊鈞為什麼會有天真的想法呢。他是在自嘲自己的天真罷了。明明葛守禮的年紀擺在眼前。明明知道以他自己如今的年歲。根本等不到他親政的那一天到來。葛守禮肯定會離開這裡的。但是朱翊鈞心中卻還是有著那麼一絲天真。
如今。該發生的事情總算是發生了。這麼一來。朱翊鈞也從他的那一份小小的幻想之中回到了現實來。只不過。即便是面對著這個現實。朱翊鈞似乎仍然不打算放棄……
“葛愛卿。真的就這麼急嗎。”朱翊鈞看著葛守禮。面上可惜的表情毫不掩飾地表現了出來。“就不能再多在朝中一段時間。如今。朝中一切才剛剛平穩。葛愛卿就要退身。朕實在是覺得有些太過可惜了。”
“陛下。”面對朱翊鈞的挽留。葛守禮反倒是露出了一副微笑的面孔。“微臣嘉靖八年舉進士入仕。到如今。已經整整四十五年的時間了。微臣就算是心中不累。這身子骨。也已經受不了了。而且。家中老母尚在。只是這麼多年。微臣輾轉南北。最後在京城中待著的時間最久。但是無奈老母不肯離家。微臣幾十年無法盡孝。實在是不能再拖了。
“再說了。正如同陛下剛才所言那般。如今朝中一切都平穩了。雖然不論朝中還是世上。每時每刻都有是非發生。但是微臣卻也沒有精力去過問了。既然如此。微臣又何必。那個。說得粗俗一些。‘佔著茅坑不拉屎’呢。朝中有不少後進。雖然尚不能堪當大任。但是假以時日。必是陛下治國的棟樑之才。”
“葛愛卿你……”聽著葛守禮的這番話。朱翊鈞似乎是還想要再說些什麼。但是終究。他還是沒有說出那些挽留的話。“既然葛愛卿的意思已決。朕若是再不同意。可就有些太過不近人情了。不過。這件事情。朕一個人可做不了主。還得等……”
朱翊鈞本來想要說的是。這件事情他自己做不了主。還得等到將事情通報給了李太后之後再作打算。只不過。如今朱翊鈞卻是沒機會這麼做了。正當朱翊鈞想要說什麼的視乎。一陣高呼聲打斷了他。
對於這個聲音的主人。在場的這些人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了。正是那個如今已經好久都沒有太長時間地出現在眾人面前的馮寶了。只不過這一次。馮寶的聲音所帶給人們的驚訝。比之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高。
不管馮寶如今怎麼樣。也不管他想要怎麼樣。但是馮寶是絕對沒有膽子。就憑著他自己的緣故。在這個地方無緣無故的高聲喊叫的。更不用提他還打斷了皇帝的話。這種事情。即便是無心之失。想要彈劾他也是易如反掌的。
可是馮寶顯然不會是如此魯莽行事的人。
果然。還沒有等到眾人的驚訝下去。馮寶的聲音就再一次響起:“太后懿旨到。”
太后懿旨。為什麼這個時候太后會有懿旨到達。這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畢竟最近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情。這一瞬間。朝殿上有不少人都將目光看向了葛守禮。很顯然。這些人覺得這件事情很有可能就是跟葛守禮有關係的。甚至於。就是跟他想要致仕這件事情有關係的。
不過這個想法。也只是在這些人的心中轉了轉就消失了。他們覺得這件事情實在是有些不太可能。畢竟如今葛守禮才剛剛提出來這件事情。李太后又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就知道了。還下了懿旨呢。顯然。這聽起來有些不太可能。
當然。這只是一部分人這麼想的罷了。實際上。還有一部分人也是這麼想了。而且這些人的想法還沒有改變。並且他們覺得馮寶這一次前來。肯定是跟葛守禮致仕這件事情有關係的。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今天早上的訊息。有人親眼看到葛府在收拾行李。
如果說葛守禮今天才打算提出來想要致仕的要求。那麼他根本就沒有必要今天就準備行李。提出來之後。即便是朱翊鈞當場就同意了。也不是說就能今天就走的。還有交接的工作。等等。最起碼還要個三五天的時間才能辦妥。
可是……
這邊眾人還在想著。馮寶已經走了進來。倒是沒有什麼不可一世的模樣。只不過是很普通的。符合一個傳旨的人的方式。走到了殿前。面對著文武百官。端起了手中的絹帛。朗聲說道:“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禮領旨。”
“微臣在。”葛守禮倒是絲毫不含糊。聽馮寶這麼一說。馬上就跪了下來。聽候。
而這邊。太后的懿旨在前方。在場的除了朱翊鈞一個人坐在皇位上沒有動彈之外。其他人全都跪了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都察院左都御史……”馮寶雖然是在宣讀懿旨。但是其中的抑揚頓挫之餘。他卻是抬起頭來看了看葛守禮。面上並沒有別的表情。繼續說道:“葛守禮。入朝四十餘載。建樹不薄。勞苦功高。敕曰:德之在人。親者……”
前面的一大段。還是一些陳詞濫調。一些必須的陳詞濫調。不過即便是在場的這些人並不是經常會接到聖旨。甚至於他們到現在連一張聖旨都沒有過的。但是這些東西。他們也早就是心中有數了。
關鍵是。在這些陳詞濫調的後面。到底會有什麼。
說起來。這怎麼說也畢竟是聖旨來的。既然是聖旨。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問約為每。要精練非常。多一字則改意。少一字則不完全。所以。即便是那些個陳詞濫調。實際上也沒有多少。就算是歌功頌德的東西。也絕對不會重複的。
這麼說起來。就算是葛守禮是三朝元老。就算是葛守禮做了很多的事情。但是這麼著概括起來。最多最多十個字就完全了。
而之後……
“今。準葛守禮年老乞休。致仕回鄉。詔加太子少保。欽賜。”
這份聖旨讀出來。在場的人全都沒有動。說起來。這些人如今都跪在那裡。原本就不應該動。只不過如今這些人可不是不能動而已。實際上這些人全都被這麼個訊息給弄得驚呆住了。
而葛守禮。卻是一副平靜非常的模樣。埋頭說道:“臣。領旨謝恩。”說罷。雙手高舉。接過了馮寶遞過來的聖旨。
老實說。這個場面。當真是在場的人。出了葛守禮都沒有想到的。馮寶是早在今天早一點的時候知道這件事情的。但是即便是如此。他也覺得非常吃驚。他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會是這樣。
而在場的其他人。當真是吃驚非常了。不管是向張凡這樣的。希望葛守禮留下來的人。還是說向張居正這樣的。希望葛守禮能早些走人的人。如今聽到了這道懿旨之後。心中不是悲傷。也並非喜悅。而是吃驚。
這明明。這件事情之前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完完全全就沒有任何意思跡象表明。葛守禮要離開。一直到今天早上。才是有人看到葛守禮家在收拾東西。才是有了這麼個猜測。
但是。就在剛剛一會功夫的時候。葛守禮才剛剛確定了眾人所猜測的這個訊息。而馬上。李太后的懿旨就到了。這……如果放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讓人聽起來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如今。卻是出現在了這些人的面前。這讓這些人全都驚呆住了。
而葛守禮這麼一副從容的模樣。更加讓人好奇的不行。
難不成說。他早就已經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不成。還是說。他跟李太后之間。早就透過氣了。
這……反正。張凡雖然這麼想了。但是他卻是一點訊息都沒有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