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徐家大門前。
“太子殿下,”這是徐階跪在朱翊鈞面前,用恭敬而帶著驚訝語氣說出來的話。
“太……太子殿下,”這是徐階家人在聽到徐階的話之後,跟著跪下去跪拜朱翊鈞時說的話。
“閣老免禮,快起來吧,”朱翊鈞面上帶著愁容,走到徐階面前,也不是虛託,而是直接用自己的雙手將徐階扶了起來,一旁的張凡發現徐階臉上有些激動的表情,不過他也不知道徐階的激動究竟是因為好事還是壞事。
徐階站了起來,平靜了一番心中的激動,只是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站在他眼前的朱翊鈞。
朱翊鈞被他盯的有些脊背發涼,趕忙避過徐階的眼神,向跪在他身前的徐家眾人說道:“你們也起來吧,”
“謝殿下,”徐家眾人齊聲開口說道。
見沒有什麼能在分散徐階的注意力了,再加上朱翊鈞能感覺到身後的張凡正“凝視”著自己,朱翊鈞實在有些架不住,開口說道:“閣老……”
“殿下,”徐階作禮說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殿下和張大人隨老夫進屋再敘不遲,”說罷,徐階向朱翊鈞做出請的手勢。
看朱翊鈞一番彷彿要上刑場的表情,張凡趕緊介面說道:“閣老說的不錯,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說完,他就有用那股威脅的眼神看了看朱翊鈞,不時還抖了抖自己手中寶劍的劍穗,看的朱翊鈞的小臉更是愁上加愁,不過想了想,他還是不想讓自己的屁股受累,只得率先走了進去。
張凡拿著的寶劍徐階自然看見了,只不過剛才畢竟在朱翊鈞這位大明太子面前,他也不好說什麼,不過現在,當張凡走過他身邊的時候,這位以頑固而又油滑著稱的徐閣老竟然對著張凡眨了眨眼,這倒是讓張凡怎麼都沒有想到。
進了徐府大廳,徐階硬是要朱翊鈞坐在那能達到他腰部的正座上,這邊有趕緊讓家中下人去斟茶送水。
“殿下,您怎麼出宮來了,”徐階看著朱翊鈞的臉問道。
朱翊鈞就知道事情要遭,果然,徐階這麼問了,而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道跟他說自己因為貪玩,甚至說自己已經厭倦了那種在宮中規規矩矩的日子,想要釋放自己內心真正的……這個……慾望,無拘無束的慾望,,那還不如干脆殺了他來得痛快。
“我……本宮是和父皇商量過的,父皇讓本宮來看看江南之地,只是父皇他忙於朝政,無法一同前來罷了,”朱翊鈞想了半天只有這個說辭,“沒有父皇的同意,本宮又怎麼會私自出宮,想必閣老也看到府外的護衛了吧,哪裡不全是太傅的手下,還有父皇親自派來護衛本宮的,”
“殿下雖是太子,卻未及冠禮,想要出行並非陛下一人說了算的,”徐階自然知道隆慶耳朵根子軟,然而他知道的還更多,“老夫相信,殿下這次出巡江南定然也是得了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的准許才是,”
這句話一下就擊中了朱翊鈞的死穴,他地下頭去,卻是不想讓徐階看到自己已經面色通紅,有些喃喃地開口說道:“這……算是吧,”說完這句,朱翊鈞簡直後悔死了,他倒不是當真純潔到容忍不下自己說謊的地步,只是他怕……
“老夫如今雖然已然致仕歸鄉,可老夫畢竟是做過當朝內閣首輔的,對於陛下的提攜和殿下的關心是老夫的本份,老夫這就寫封信給居正,讓他待老夫向皇上、皇后和貴妃娘娘說,殿下在這裡一切安好,”徐階一番話面色平淡地說出來。
果然怕什麼來什麼,朱翊鈞聽他這麼一說就知道要壞事了,萬一徐階真的寫了這封信,且不說自己父皇和皇后陳氏都是能寬容自己的,可是自己那個十分嚴厲的母親李貴妃是決計饒不了自己的,起碼挨板子是免不了的,朱翊鈞從小到大都沒有捱過板子,可是他見過不少,那些人那個不都是向殺豬一般鬼嚎,想到這些,朱翊鈞不由得又坐立不安,在椅子上慢慢晃動起自己的屁股來。
“閣老,您老人家果然是心繫朝廷和皇上啊,”張凡也不打算讓朱翊鈞繼續尷尬下去,開口說道,“就想您自己說的那樣,閣老雖然已經致仕,卻也是做過當場內閣首輔的人,”說完,張凡還挑釁地看著徐階。
徐階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他長嘆一口氣,說道:“遠德,你不用嘲諷老夫,老夫聽得出來你的意思,”
“當真,閣老果然是有大智慧,”張凡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繼續嘲諷他,然後話鋒一轉,頗為嚴厲地說道,“既然閣老知道張某所說的意思,也知道關心殿下這種胡攪蠻纏的行為,卻為何不為皇上、為天下社稷好好地想一想,”
朱翊鈞本來不想再說什麼話讓徐階主意自己,可是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開口說道:“閣老,本宮知道閣老心中定然一直想著父皇,這件事情之後,本宮定然會回宮讓父皇和母妃負荊請罪,只是之前還請閣老能幫父皇除去高拱。
“高拱不僅拉黨結派,朝中很多官員不管是否與他有過間隙,只要是他看不上眼的都被他貶了下去,如今的高拱專橫跋扈,漸漸有當年嚴嵩之勢,如今更是公然在朝堂之上當著群臣之面藐視父皇,這……父皇也是好人做慣了,本來憑著父皇的身份,直接拉下去砍了便是,可是父皇偏偏要弄個鐵證出來,就算本宮在此懇求閣老了,幫父皇這一把吧,”
張凡聽了他的話,不由得暗地裡讚歎朱翊鈞當真聰明的很,首先以進為退,免除了自己屁股受痛的危險;接著喚起徐階對於朝廷、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對於皇族的那種忠誠;最後,也是最厲害的地方,他提到了嚴嵩,這個徐階為了打倒而隱忍了多年,甚至付出了自己孫女一生幸福的最大敵人。
果然,徐階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說道:“殿下,之前是老臣一時賭氣之言,老臣雖然已經致仕多日,但心中一直有個疙瘩,如今卻是解開了,不管陛下如何,陛下始終是陛下,而且當今聖上更是英明仁慈的很,老臣之前是在對不住陛下啊,”說著,徐階竟然哭了起來。
看著老淚縱橫的徐階,張凡和朱翊鈞二人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過徐階沒讓它們為難,不久就止住了哭泣,說道:“老臣如今想到陛下會受此侮辱,都是因為老臣心高氣傲,讓那高拱鑽了空子,老臣……老臣實在是沒來呢活下去了,”這次徐階更厲害,直接跪在了地上,向北拜了三拜,痛哭不止。
張凡和朱翊鈞倒是被他這一下嚇了一跳,趕緊上去扶起徐階。
徐階好不容易重新坐到椅子上,用袖口胡亂擦乾眼淚,用有些咬牙切齒的語氣繼續說道:“高拱這廝,老臣原以為他只不過想鬥倒老臣一人,哪知此人如此心高氣傲,難道他以為我大明無人治得了他嗎,如今竟然敢侮辱聖上,簡直無法無天,”
張凡和朱翊鈞二人聽的一身冷汗,心中都暗想:“這不就是在說他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