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瘦的身形,佝僂的腰背,即便是披著錦衣華服,也絲毫看不出身份高貴。臉上的褶皺,深凹的眼眶,目光間或一輪。夜色裡的風雪,在火把的噼啪裡融化。
周遭,十多個佩帶刀劍的家僕陪他左右。
眾人的目光在火把的映照下,緊緊盯著面前的那扇塵封多年的石門。不知是因為夜色風雪太凜冽,還是出於對石門的恐懼,除了老者神色漠然,其餘人皆是鐵青臉色。
作為夙國的兩朝元老,如今的鹿呦,已是六十七歲高齡。面前的這扇石門,位於鹿府最深處一片荒廢院落裡。平時裡,會有專人看守這片院落,沒有鹿呦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直到今夜。
鹿府的家丁們都特別好奇這片荒院與石門的背後有著怎樣的秘密。後來,有個鹿府家丁實在是太好奇了,遂趁著夜色偷偷潛入這裡探探究竟,結果第二天便死在了荒廢的院落裡,而這扇塵封的石門上,幾乎都是那個家丁的血印。
也是自那天起,這裡成了鹿府禁區。
今夜,當石門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開啟之時。有關於這座石門背後的秘密漸漸浮出水面。或許是出於本能,亦或許是心中恐懼。鹿府的家僕們紛紛將鹿呦擋在身後,並且齊刷刷亮出了手中的刀劍,各個如臨大敵。
然而,隨著石門的完全大開,千羽楓華提著暖燈,緩步從石門裡的黑暗中走出。原本該走在她前面的段念在石門開啟的時候有所猶豫,或許是外面太冷,或許是沒做好踏出石門的準備,最終段念竟讓弱不禁風的千羽楓華走在了她的前面。
接著,段念看見的是一個個高舉的火把與出鞘的刀,以及被眾多家僕模樣裝束的年輕人護衛著的老人,慈眉善目的與千羽楓華相視一笑。
段念第一時間拔出了他藏於袖中的軟劍,但是千羽楓華卻制止了,未等段念向千羽楓華提出疑問,鹿呦示意周圍的家僕收起了手中的刀劍,不準對這位遠道而來的貴客無禮。
寒風中,鹿呦顫抖的聲音裡,夾雜著些許的激動,像是見到了許久不見的老友,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久違了,千羽姑娘。這麼些年過去,別來無恙!”
千羽楓華:“久違了,鹿大人。”
原本被家僕攙扶著的鹿呦,在這一刻讓家僕撐傘為面前這個雍容華貴的女人擋雪,自己則親自上前攙扶於她,這一幕倒是讓依舊十分警惕的段念感到有些驚訝,若不是千羽楓華及時阻攔,或許段念已經將這個年邁的老人摔倒在風雪裡。
千羽楓華並不排斥鹿呦的恭敬。
在她的眼裡,這是鹿呦該有的態度。於是,在鹿呦的攙扶下,千羽楓華緩步離開身後的石門與這座鹿府深處被荒廢的院落。
此時的鹿呦早已準備好一頓豐盛的美味佳餚,為千羽楓華接風洗塵。身為千羽楓華車伕兼打手的段念自然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所以儘管他正跟在千羽楓華的身後,但卻始終對周圍這些鹿府的家僕保持應有的警惕和敵意。
眾人移步鹿府貴賓廳的過程中,已經六十多歲高齡的鹿呦,在千羽楓華的面前像個下人似得。他一手攙扶著千羽楓華,一手提著原本在千羽楓華手中的暖燈,並恭謹的問千羽楓華道:“不知自千羽氏離開夙國那天起,千羽姑娘已有多久沒有回夙國看看。”
朱唇開合間,話語中不夾雜半點情感:“再過幾日,恰好三年。”
鹿呦:“那這三年裡,千羽姑娘是否可有懷念過霽北這茫茫雪色與風土人情。”
千羽楓華:“未曾忘卻又何談懷念。”
鹿呦:“今年的明月城,要比往年晚那麼些天迎來這場雪,聽說宮中的欽天監在得知這一情況後都急壞了,認為這是亂世之兆。”
“這場雪與當年的天火劫相比什麼也不是。”話語間,千羽楓華的眼底,似有幾分怒氣在湧動,“若是真要去細究,早在“赤焱之亂”開始之時,天下亂世的序幕便已拉開。”
鹿呦點頭連連:“千羽姑娘所言甚是。”
話語間,千羽楓華似是想到什麼,遂轉而言道:“說到這裡,楓華一直很好奇,鹿大人喜歡“雪”嗎?”
鹿呦:“比起避不開的霽北飛雪,老朽更喜歡絡國的四季如春。”
千羽楓華:“鹿大人去過絡國嗎。”
鹿呦:“有機會一定會去看看。在霽北生活的這些年來,每到冬天身上的關節都會備受各種疼痛折磨,年輕的時候身體硬朗,還可以扛得住,現在年紀大了反而有些貪生怕死。”
靈動的雙眸在這一刻了然隨行的老者話中之話。這時,二人在眾人的護送下,已來到鹿府的廳堂外,藉著暖燈燭影,千羽楓華忽而向鹿呦揖手:“這些年來,鹿大人為東霽所做的犧牲,家姐都看在眼裡,待夙國之事塵埃落定,我自會向家姐報上鹿大人之功績,屆時家姐定會在聖上面前為鹿大人美言幾句,鹿大人之夙願,很快便會實現。”
鹿呦回以揖手:“勞煩千羽姑娘費心。”
千羽楓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