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遇到了那個彷彿山中精怪的女孩兒,第一眼就讓人沉淪,讓我甘願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
還記得我初到章府,下人引我去見我要教的學生——章家的三小姐,章棲寧。
鳥翼般的飛簷翹起,亭臺樓閣錯落有致,可倚欄望月,可在亭聽風,可於池垂釣,可賞花品茶,怡然自得。一花一木,一沙一石都無不精緻,眾商家中唯章家佔了這個雅字並非沒有道理的。
領路的侍者對我說:“三小姐性子冷些,平時不愛說話,先生耐心些便是,其他的都是無妨的。”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忽然間他停下來,不由有些疑惑。只見他望著一個方向輕擰了下眉頭。
“怎麼了?”我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不由一愣。
墨髮雪膚,眉眼精緻,神情淡漠,宛如從天而降的小仙童,身在紅塵卻又摒棄凡塵,安靜地坐在池邊的一塊假山石上,清澈無波的水面倒映出她和她上方那一樹夾竹桃。她的眸子裡彷彿萬物俱空,將眼前的繁花、飛鳥、游魚、靜水結合,組成了一副微妙玄幻、旖旎空靈的畫卷。
此時無聲勝有聲,她明明什麼都沒說,可她那讓人不能承受的寂寞卻隨著她撫上花的動作,從指尖悄悄流瀉,將人給淹沒了。
像被什麼給迷住般走進幻境,後路在一點點崩塌,而我卻越陷越深。眼中除了她再看不到別的事物,耳中除了自己的心跳,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情感中,連影響到別人都沒有注意到,但並非所有人都願意被她影響,於是就產生了排斥和反抗。比如,我身邊的這位侍從。雖然他臉上沒表現出來,但迴避的眼神卻暴露了他心中的厭惡。
“安先生,這就是三小姐了。”
他喊了幾聲三小姐都沒有得到回應,一時有些尷尬,但也習慣了,說:“三小姐就是如此,先生您…”
我看著那個叫章棲寧的孩子,莫名有些心疼,不由道:“花鳥之境雖好,小姐不妨也看看別處?”看看別處,不要只呆在那個旁人都觸碰不到的世界,試著接受旁人,將目光看向別人,看向…我。
當對一個六歲的孩子萌生出這樣的想法時,我半夜從床上驚醒,後背竟被冷汗浸溼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依然猛烈跳動,尚未鎮定下來的心跳讓我意識到那並非只是一場夢,而是我的確動了不該有的念想。
我雖不是什麼聖人,但也自詡算個君子,怎能對一個孩子——
我不禁握緊拳,起身到院子裡用涼水醒醒腦,回來又讀了一卷聖人言,心緒這才稍稍平復了些。趁天還沒亮,躺回去休息。
雖說是第一天上課,但我的精神並不是很好,只是不斷的告訴自己為人師表,勿動妄念。就這樣進了書房,卻不想三小姐已經早一步到了,扶頭坐在窗邊。芭蕉,假山,遠處還有一叢翠竹,她一語不發,似在欣賞窗外的清幽小景。
我問了她許多話,她卻沒有一個反應。正當我有些苦惱,無意提的要求被滿足時,我愣了下。然後繼續嘗試,發現三小姐是個很聽話的人,她只是不聽廢話。另外上課不打鬧,認真完成作業,從一個老師的角度看來她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學生。
似乎是因為三小姐出生後不久夫人就去世了,她的父親和姐姐、哥哥也不是很親近她,所以章家那些下人對她的態度有些敬而遠之。
起初只是因為章棲寧不怎麼說話,或者正在專心做一件事,常常會聽不到別人在說什麼,所以他才會幫她做決定。但那些事其實也是一些不打緊的小事,他就算插手了也無妨。
可漸漸的,他對幫她做決定這件事有些上癮,彷彿是在向別人炫耀自己和她之間與別人有多麼的不同,自己與她之間比別人要更親近。
我怕是病得不輕。
連女學生添減衣物有時都要囑咐一句,照顧到這個份上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說不過去了。我是不是該慶幸,自己長了一張無比正直的臉?
四下無人時,我也不禁會暗嘲自己。我今年二十二歲,三小姐才六歲,拋開先生、學生這一層,她見我論年齡要喊我一聲叔叔。這麼看,我再怎麼想恐怕都不會被世人接受,但我可以等。
再過十年,三小姐十六歲,我三十二歲,年歲上即便也是差這麼多,但到底不會讓人說閒話,我心裡的背德感也能減少些。以我現在的家底說要求娶章家小姐說得難聽點的確是痴人說夢,可以的話我希望高中後,再來章家提親。
活了二十多年,我也從來沒對別的孩子有過非分之想,我覺得我是認真的。就算章家不答應,我也要試一試。如今,三小姐還小,就先把這些心思藏起來吧。
我這麼考慮,卻沒想到有一天會因為一個毽子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