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情況下,深思熟慮後剝奪一個熟人的生命要比憤怒時殺掉一群陌生人都要困難的多。
憤怒時你只是憑本能在行事,而深思熟慮,完全是理智的結果。
姬恆多年來教會了姬步雲謀略、戰法和各種格鬥技巧,為他踏上戰場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他唯一沒有教給姬步雲的是臨陣殺人的決心。
而這決心,也許才是戰場上最重要的東西。
修行以來,姬步雲到目前為止一直順風順水,他自己出手對付的,不是不入流的法師就是黑魔石傀儡,遇到真正難解的問題,自有冰夷、應青衣等人出手替他解決。
看別人殺人和自己安排別人殺人完全就是兩回事,何況他只看見過冰夷殺人,那場面,震撼是震撼,不過一點也不殘忍,一群人轉眼就變成了冰屑,和變戲法差不多,殺的還都是他根本不認識的人。
聯想到高地人隱藏在一片平和下的危機,姬步雲覺得,一旦舅舅和姬成他們商議出結果,自己很快就要下令讓這些修行者除掉某些高地人。
下令殺人這個念頭壓在他的心底,如一塊石頭般,令他呼吸都感覺困難。
他的腦海中有殷紅的血跡蔓延開來,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
酒局漸入高潮,禁衛軍軍官、修行者們開始交叉敬酒,熟悉的、陌生的在酒的烘托下,現在都變成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嘈雜聲中,姬步雲覺得心慌意亂,他藉故離席,來到宴會廳後的庭院中。
月斜星疏,夜風拂過庭院中的竹林,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淡淡的月色透過稀疏的竹葉,斑駁的灑落在地面上,就像他此刻的心事,沉重的難以說清。
夜空下,想到自己可能要安排修行者去剝奪別人的生命,這和他親自動手殺人根本沒有任何區別,被殺者很可能是他認識的甚至是身邊的人,巨大的心理壓力令他忍不住長吁短嘆起來。
南婉兒悄悄跟了出來,她知道姬步雲此刻心情不對,沒敢打擾他,默默的守在一邊。
姬恆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庭院裡,他走到姬步雲身邊,問道:“遇到什麼難事了嗎?”
姬步雲絕對信任姬恆,他將雷神殿首震的話和自己心中的顧慮簡單的向姬恆訴說了一遍。
然後問道:“師父,你當年帶兵打仗,殺了那麼多人,心裡沒有負擔嗎?”
姬恆道:“一將功成萬骨枯,說沒有負擔是假的,誰也不願意身邊的人無辜送命,但你若是在乎他們,努力把仗打贏就是。”
姬步雲道:“戰場上殺人和現在殺人,畢竟還是有區別的。”
姬恆道:“沒有區別,都是敵人,我們殺他們是為了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你,你是願意被他們殺掉,還是想活下呢?”
姬步雲道:“當然是想活下去。”
姬恆森然道:“想活下去,那就想方設法殺掉他們。”
這斬釘截鐵的一句話,令姬步雲不知如何應對,他隱約覺得姬恆說的對,不管認識不認識,都是敵人,彼此間只能你死我活。
姬恆道:“你現在下不了殺伐的決心,從根本上來說應該怪我。”
姬步雲會意道:“你在訓練我的時候藏私了。”
姬恆道:“是的,多年來,每任御龍人接受的第一項訓練就是殺戮,養成一副鐵石心腸,我在開始訓練你時,你舅舅和你伯父希望我能放鬆一些對你的管教,他們對你沒有過高要求,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度過這一生,我覺得所有御龍人過的都風平浪靜,只有我是耐不住寂寞才主動請纓上的戰場,到你這應該也不會有什麼意外,就自作主張沒有訓練你的殺伐之心,誰想到事就是這麼湊巧,偏偏到了你這,必須承擔起御龍人的職責。”
姬步雲道:“成為御龍人就必須要有殺伐之心嗎?”
姬恆道:“御龍人不是單純與龍一起修行那麼簡單,真要那樣,我又何必費力教你戰場謀略呢?如果魔族再次入侵人間,御龍人要承擔起率領人類聯軍與魔族作戰之責,千軍萬馬間,一絲猶豫都會鑄成大錯,做不到殺伐果斷怎麼能行?所謂的殺伐之心,說到底,就是你對自己的信心和做事的決心。”
姬恆將殺人上升到了一種責任,將殺人的心看成了對自己的信心和做事的決心。
姬步雲道:“師父,你不是比我更合適承擔這個責任嗎?”
姬恆嘆道:“你天性仁厚,在我看來其實也不適合承擔這個責任,但是御龍佩選擇了你,只能由你來承擔這個責任,誰也沒有辦法。”
姬步雲想起姬恆說過自己出生時姬氏祖廟震動一事,問道:“師父,龍衛長老怎麼知道我就是御龍人呢?”
姬恆顯然不願多說此事,含混道:“總有一天你要回姬氏祖廟去求取伏龍劍,到時你就知道了。好了,長公主在等我,這個殺伐之心只能你自己慢慢培養、領悟了,師父現在也幫不了你。”
姬恆走後,南婉兒走過來,關切的抱住姬步雲胳膊,柔聲道:“小哥哥,不要心煩了,殺伐是修行不可避免的事,到時候你若下不了狠心,人家幫你就是。”
姬步雲道:“你怎麼幫我?”
南婉兒道:“人家和朵兒姐姐商定後,用你的名義直接找那些修行者,不透過你就是,反正人家也不認識他們,就當是讓人抹掉個符號就可以了。”
說到這樣一個沉重的話題,南婉兒的言語、神情竟然分外輕鬆寫意。
姬步雲忍不住問道:“婉兒,你做過這些事嗎?”
南婉兒搖搖頭道:“沒有。”
姬步雲問道:“那你怎麼說的那麼輕鬆,一點負擔都沒有呢?”
南婉兒道:“怎麼會沒有負擔,畢竟親口下令除掉一個人和親自動手殺人沒有什麼區別,人家從小到大還沒有殺過人呢,但是小哥哥不願意做這些事,人家就只好替你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