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京許許多多的豪宅之中,沈宅都是其中著名的一幢。
它建於200年前,歷經修繕至今天,每年的維修費用都是很大的一筆錢。另一方面,經過百年的積澱,當年用於建造宅邸的一磚一瓦,也都變成了古董——在建造之初,這座宅院用的就是最好的材料,最好的工匠,最好的裝飾品,放到今天,就更是了不得。
特別是掛在門廊間的一排畫作,以及大廳牆上的浮雕,更是沈家最喜炫耀的地方——它們分別出自“年輕的”藝術家曾來德和張金榮,大約100年前,當時的沈家資助了此二人,並幫助他們完成了從“年輕藝術家”向“著名藝術家”的蛻變。留在宅子中的藝術品,即是豐厚回報的一部分。
如同佛羅倫薩的那些家族們一樣,沈家很資助年輕的藝術家,並用相對“年輕藝術家”高昂的價格購買其作品,放置數年或者數十年之後,攫取數以百倍的回報——拋去利潤的問題不談,對於雙方來說,這都是值得稱道的合作方式。藝術家們不至於餓死,並得以發展,家族得到回報,並擁有吹噓的資本……
現在的沈家,最常用於吹噓的,就是他們的門廊和大廳浮雕。
很少有哪個家族,會將價值數十萬兩銀子的東西,掛在牆上。
程晉州跟在沈家引路的兩個下人身後,一面無聊的聽著介紹,一面向四周打量著。
沈家的下人們,肯定是被主人們無數次訓練,用於炫耀家族的財富——對於大多數貴族來說,他們的人生就是用炫耀組成的,獲得公職,取得封地,擁有附庸,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炫耀。
程晉州的的藝術細胞少的可憐,聽著就頗有些無奈,又不好粗魯的打斷對方的敘述,以免給不知哪位貴族留下不好的印象——沈家仍然是極有影響力的貴族世家。
好在用不了多久,沈聰就將程晉州解救了出來。他趕走兩名聒噪的下人,笑道:“沒辦法,父親最喜歡的就是介紹家族的歷史。”
說著,他帶程晉州向自己房間走去。一路所見,就連百年石橋上都刻著著名雕刻家的名字,更別說造型各異的亭臺樓閣,燈飾塑像。
程晉州有些不習慣沈聰乖巧的“父親”式語言,聳動一下背部道:“我找你幫個忙,可認識什麼刑名師爺嗎?”
“誰出事了?還是家裡有人外放了?”在外郡為官,多要僱傭刑名師爺,錢糧師爺等等,用21世紀的觀點來看,就是去異地上任,必須帶著律師和會計。當然,如果家族在本地很有勢力,這些人手就可以省下來。
程晉州笑著搖頭道:“我就是想問些刑律上的事情,但不想給人知道的太多。”
刑名師爺的忠誠度還是很高的,要收買他們,往往需要成千上萬兩銀子——比起官員們的朝三暮四,只允許叛變一次的師爺們的洩密成本更高。
沈聰聽著露出有趣的表情,拍拍自己的胸脯道:“你只是問的話,沈聰大人就能答。”
“你懂大夏律?”程晉州吃驚的道,那可是有數百萬字的大作,不說字字珠璣,也是句句煩人,17歲的孩子說是看完,都很不容易。
沈聰很喜歡程晉州隨意的語調,自然的一點頭道:“那你以為我每天在做什麼?要知道,知制誥必通大夏律,和那些風花雪月比起來,讀通大夏律才是第一位的。”
知制誥是貴族們最羨慕的清貴職務,明面上的意思是草擬詔書,實則在皇帝身邊做常備顧問,要求文辭華麗、身份尊貴、精通庶務。其中最佳者做中書舍人,為門下省長官,可與政事堂諸君分庭抗爭——最重要的是,無論是知制誥或中書舍人,往往年紀較小,不似政事堂宰相,熬資歷老到耀武揚威都沒有精力,實為遺憾而非榮耀。
程晉州不信,搜腸刮肚提問道:“那你說,什麼人不得被刑訊逼供?”
沈聰想也不想,流利的答道:“貴族、皇族、有功名者、軍功10級以上,均不得被施刑問訊。”
“還真的知道啊。”程晉州拍拍腦袋,以他的水平,也想不出其他的問題,乾脆道:“那我有件事情,要你幫忙,看看怎麼做才最好。”
他說著走快幾步,進了沈聰的房間,又鬼鬼祟祟的將房門關上,如同與律師討論逃稅問題的商人。
沈聰被他的動作惹的笑了起來,道:“你別以為只有程家是軍法治家,沈家的規矩,主家說的話就不許議論,敢嚼舌頭的,一律仗死。”
他沒說的是,其父沈哲淙為了保證下人們時刻注意此條鐵律,三兩年就會藉故仗死數人,更常有斃殺妾婢的情況。故而沈家在此方面的執行記錄,比之程家猶有過之。後者畢竟偏南一隅,很難有類似京中世家那種風暴中心的感覺。
程晉州聳聳肩,繼續關好窗戶道:“今天我說的,出去之後可不承認。”
他說的無比認真,沈聰也認真起來道:“你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