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
一盞宮燈從龍慶殿正殿大門悄然飄出,往東暖閣的方向去了。
宮燈飄到了那道東暖閣房門外,卻又默然停住了。
“馮總管,父皇怎麼樣了?我若現在進去,會不會驚擾聖安?”
宣王才踏上東暖閣門口的幾級臺階,便漸漸停住了腳步,搓了搓手,這才抬起頭來,謙然有理的問道。
朝中百官都說,宣王路尚為人謙和有風度,禮賢下士,有大家風範。
才不到而立之年,他便已坐擁百官愛戴,口碑上佳。在百姓眼中的形象,更是比那個張揚跋扈的太子要好上不少!
馮鹹福之前也與宣王打過交道。與他交談,總是感覺如沐春風,心情舒爽。
剛才他領著宣王一路前行,卻難得未見他主動噓寒問暖,談笑風生。
原來是怕打破了龍慶殿的安寧清靜。
即便久候多時,且馮鹹福已奉命傳他入內覲見,這才一轉眼的功夫,他仍然考慮到了,靖帝有可能在短短時間內重又墜入夢鄉,自己進去則會擾他清夢。
果然是一個心細如髮、禮數週全的妥帖之人!怪不得能贏得那麼多的讚美和擁泵!
“宣王殿下若是擔心,容我進去先稟告一聲,再行通傳。”
馮鹹福一個微笑,熱情洋溢的回道。
不久後,他便在門內甩著拂塵,提著那把吊梢兒嗓,傳召道:
“有請宣王殿下覲見!”
宣王跪地領旨,又在門外長長磕了三個響頭,口中畢恭畢敬道:
“兒臣領旨!”
宣王踩著細碎的腳步,提著紫金蟒袍的衣襬,小心翼翼的邁入了房門,一進門後,立馬又按禮數再拜三下,溫聲請安道:
“兒臣恭請聖安!聖躬安好否?”
說完,他久久未見起身,直到聽見一聲“免禮”從靖帝躺著的龍榻之上傳來。
“多謝父皇!”
宣王鄭重其事的將衣襬放好,又理了理衣角和鬢邊,這才往龍榻邊踱去。
只見自己纏綿病榻的父皇,一夜之間,好似忽然蒼老憔悴了不少,他關心情切,問道:
“父皇睡了一宿,可曾好些了?太醫可有說這是何症?”
“沒什麼大事,朕舊病復發罷了!已經好多了。”
靖帝簡短地回覆了他,語氣中有一絲公事公辦的冰冷。
“兒臣剛才一直懸著心,一接到訊息便往宮裡趕,現在看到父皇安然無恙就好。父皇才醒,可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可有要服的湯藥?兒臣這就去為您取來。”
宣王周到貼心地詢問著父皇的需求,說著,便要起身。
說來也怪,如何與人交往、俘獲人心,向來都是他路尚的看家本領。
但是,這些心術技巧,只要一到了靖帝面前,卻每每都會功力盡失。
坊間傳言說他們君臣同氣、父子一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與自己的父皇之間,一直以來,都橫亙著重重山海。
從小到大, 如今天這般尷尬冰冷的氣氛,已上演千百回,讓他往往不知所云。
他從不是一個敷衍塞責的人,但每次與父皇單獨相處,他都只想草草完成任務,趕緊速速離開。
今日亦是如此。君臣父子二人,同處一室,若有母后從中斡旋,應該會好過一些,哪怕是個並不熟絡的人也行,只要有第三個人在場!
他不用想都知道,此刻,靖帝那雙老鷹一般敏銳威嚴的眼神,正向他掃射過來,猶如芒刺在背,叫他手足無措。
這東暖閣御書房內的空氣,瞬息之間便降到了冰點,尷尬十足!安靜的可怕!令他害怕極了!
他只覺得頭皮發麻,藉著為父皇取藥的幌子,只想趕快逃離出去,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鮮空氣!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