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衣怒馬少年郎,歲歲年年入關山。關山邊月今何在?恐將白骨作紅妝。雲州十郡良家子,淚訴前緣枉斷腸。一朝香幃風花動,芳草年年與恨長。”
忽聞得遠處水上,隱隱有管絃之聲,似有人以琵琶引曲低訴,聲聲哀怨,字字泣血,夾在這寒冬的冷風中,聽者心裡又涼了三分。
“小尹叔,那是何處?是何人在那哭訴?”寶馬香車之上的少年人將頭從窗外探回,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問向那驅車的中年男子。
“皇孫尚年幼,還是不知道的好。”中年男子摸了摸鼻下的八字鬍鬚,有點不自然的笑道,腰間的金字腰牌隨著那馬蹄的節奏一晃一晃的。
“我已經十五歲了,怎麼都把我當三歲小兒般看待?古人云,甘羅十二歲拜相,岳雲十二歲從父徵……”少年人的好奇心被激起來,一臉不服氣地說了一堆大道理。
“甘羅是何人?岳雲又是何人?是哪朝哪代哪國名仕?有何史籍記載?為何我聞所未聞?”尹叔一臉迷惘。
他雖是軍中出身,但作為冕王親衛多年,也受了不少詩書禮教的耳濡目染。捫心自問,他也不能算是個粗人,但竟從未聽說少年人口中這一長串名人典故。看樣子,一路上是小瞧了這個私生子!
“這個嘛,你帶我過去,我就告訴你他們是誰。”少年人故作深沉,頑皮地一笑。
“回稟皇孫,我們此番入京,實有要事在身。這才剛入皇城,您就要去那瞅個新鮮。若是誤了大事,小人可擔待不起!”尹叔面露難色,低頭向那少年一鞠躬,姿態甚是謙卑,語氣中卻已暗藏威脅之意。
“你既尊我為皇孫,那麼我是主,你是僕。現在,我命令你改道!我今天偏要去那看上一看!”小乘風臉色一轉,居高臨下地命令道。小爺我天不怕,地不怕,難道還怕這點威脅?
“此等煙花柳巷之地,皇孫還是愛惜自己的名節為好!”
“我本就是你們隨便找來的私生子,有什麼名節好在意的?”
“縱使不在乎自己的名節,傳出去了,讓陛下和冕王的臉面往哪兒擱?皇孫這回進了京,封了官,還有一片大好前程在等著你呢!若是真屬意這風月之地,何不權且忍耐,入冊之後自有黃金萬兩、美酒萬鍾、佳麗三千,一切應有盡有吶!我跟你說,明日冊封之後,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看看什麼叫做豔冠京城、銷骨嗜魂。”
那尹叔見威脅對他無用,又改了一副敦敦教誨的語氣,眼珠子骨碌碌轉的飛快,笑容漸漸猥瑣。那樣子,顯然是煙花柳巷的常客。
路乘風看著他那個故作懇切、帶著幾分討好的姿態,從鼻子里長長地哼出一聲冷氣來。
在闢雲谷期間,他也曾充分發揮了前生銀行職員的工作技能,一手小算盤打得賊響,實在是他們密宗執掌財務的一把好手。但是,愛財便是愛財,他堂堂正正,毫不避諱,就算被大家笑稱為“小財迷”,也自得其樂。
眼前這個老尹,冠冕堂皇地說什麼潔身自好,背地裡卻是一肚子男盜女娼,言行不一,自相矛盾,真是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還勸言什麼權且忍耐?簡直是越來越離譜了!
十五歲的眸子被怒火點亮了。之前只是單純對那悽悽切切的唱曲之人有些許好奇,現在心裡卻是怒火中燒,非去不可了!
只見他把那珠簾一掀,轉身下馬,扔下一句,“我不僅現在就要去,而且偏要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堂堂正正地去走上一遭!你就不必跟著了!就在此處候著吧!”
說罷,他廣袖一甩,便揚長而去。留下那老尹,像個呆頭鵝一般立在原地,嘴巴張得老大,一臉錯愕。
他循著飄飄渺渺的歌聲摸索而去。那是一座水榭歌臺,佇立在這京華城繁華西市的鎣河之濱,將那燈紅酒綠皆映入這鎣河之水。
影影綽綽間,只見那名唱曲的女子,一身紅衣,背影卻無比單薄。一曲唱罷,低頭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