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俶冷哼一聲道:“他是想嫁禍於你我,上回爾等刺殺父皇,以挑撥父皇與我,此事不成,便在今日故伎重施!”
沈珍珠脫口道:“不會!默延啜不會如此做!”
李俶一怔,遲疑半刻,才說道:“你倒是信得過他。”
沈珍珠自覺失言,見他若有所思望著自己,雖不明言,總有疑竇芥蒂在其中。心中微有慍意,卻還是不緊不慢說道:“若他是執意要嫁禍你我,何不在射殺裴昭儀後,遣人將兇器藏於淑景殿中,何必要將兇器直接送與我,讓我有時機毀滅證據?”
李俶道:“那是他算有遺漏,沒料到你如此機警。”
沈珍珠暗地思忖,此事讓李俶看來,默延啜確實脫不了嫁禍嫌疑。整件事最大的疑問便是張淑妃和李輔國如何認定那錦盒中定有兇器。
原因只能有二。
其一,是默延啜有意嫁禍,將錦盒送於她後,遣派人員告知淑妃。但這向張淑妃報信之人是誰?能讓張淑妃深信不疑,執意要搜那錦盒?而此事一旦成功,她沈珍珠是要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的,默延啜真會這般做?她憶及那晚默延啜臨走時語音的猶疑不決,莫非,他是因這件事無法決斷?
其二,是默延啜送與她錦盒中兇器被淑景殿中張淑妃安插之人發現,乘她出行至大明宮時,向張淑妃報信。若是如此,那張淑妃安插之人,定是在自己近旁,且昨日未隨行至大明宮。聯想昨日見到獨孤鏡匆匆入張淑妃寢殿,難道是獨孤鏡與此人接頭?
亂了,全亂了!這其中隱局,一時真讓人窺不透,唯一可確定的是,這淑景殿中,既伏有默延啜心腹,也隱有張淑妃耳目。這迷局,數日來她彷彿觸手可及,偏又持鏡難見。沈珍珠心裡一急,氣血上湧,胸口隱隱作痛。
李俶倒未察覺,見她半晌不說話,沉思冥想著,以為她是為自己方才話語有些氣惱,便溫言勸慰道:“不必再多想,我與李泌先生商議後再囑風生衣好生查查,定能查出真相。”
正說著,室外內侍長呼:“陛下詔廣平王覲見!”
李俶只得起身穿戴整齊,末了臨出門,忽然想起一事,對沈珍珠道:“今日只怕有客來訪。”
沈珍珠有些奇怪,問道:“是誰?”
李俶笑笑,“來了你便知,倒是你一位故人呢。”
沈珍珠見他往室外走去,緊趕幾步,喚他的名。
李俶回首,她緩緩走近,以極低而細柔的聲音,對他說道:“素瓷之事,我不怪你。你先去看看她,還有……孩兒,再去吧……”李俶愕然抬頭,有如釋重負的輕鬆,一縷笑意浮在嘴角,手撫過她的鬢髮,如墨玉般細滑,似想要說些什麼,終是再度執手,深深地看她。
其時天色甚早,送走李俶,沈珍珠仍舊覺得胸口不適,又躺下歇息。
她近兩年來身體損耗過大,這段時日勉力支援,至李俶回來,心頭重荷卸除,意志鬆動,就不免有些支援不住。
這一覺下去,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朦朧中有人輕撫自己秀髮,溫煦的氣息浮在她面上,她直以為還是深夜,下意識往旁邊捺去,這才猛然醒來。
李俶近在眼前,見她醒了,笑了一笑。沈珍珠看去,這一笑,甚為勉力,明明有極大的不快與陰沉隱於後,問道:“父皇說些什麼?”
李俶扶她起來,道:“能說什麼,不過為洛陽被搶掠事,教誨我一番。”口頭淡淡的,眉宇擰結。
一同用過午膳,內侍遞上名貼:“殿外有客來訪。”
這名貼淺紫色,製作頗是精巧,李俶並不開啟看,嘴角倒抿出笑意,對沈珍珠道:“客人已到,快去迎客罷。”沈珍珠疑惑道:“到底是何人?”一邊截手去拿那名貼,李俶手一挪,她撲個空,見李俶神色促狹:“出去便知了!”
沈珍珠嬌嗔的白他一眼,與他一前一後行至殿中。
細碎的靴行櫜櫜聲由殿外傳來,沈珍珠側耳聆聽,覺得奇異——哪位將軍著皮靴行路如此細緻謹慎?便是李婼,近年脾性雖有改觀,但走路仍是大大咧咧的如同男兒。
人已經到了大殿門口,遠遠的只看見一團輕煙般的淡紫,一陣風過,吹得紫色披風如鼓風幡,來人卻是巋然傲氣,緊步朝沈珍珠與李俶處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