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燕要尋短見,不難猜著是因何而起。走貨郎汙她名聲,使她婆家不要她,便唯有以死來以證自己的清白名聲。
楚嬌娘追來時,沈雲燕的白緞子已經掛好在橋頭的樟樹枝兒上,不由多想,上去就將那緞子給扯了下來。
“沈家姐姐可使不得!”
沈雲燕緊拽不讓,臉上鋪滿了絕望,楚嬌娘使了好些力氣,兩人幾乎扭打在一起,最後才狠將那緞子從她手裡拽過來扯碎。
雨中獰泥,兩人也皆因此倒在地上。
沈雲燕雲白色的褂子裙襬上原是芙蓉伸展,現在盡是汙濁泥巴,整個人萎頹,癱坐在樹根腳下哭的傷心:“他們都不信我,我只有死了,才好叫他們看看!”
這一口怨氣,聽得好不讓人無奈心疼。
走貨郎一事,楚嬌娘說不上話。她看過了,多數是些婦人娘子禁不住那廝的哄誆,和那些誘人的便宜胭脂珠寶,因此情不自禁地靠攏,才讓人抓了話柄。如江玉一樣。說下來,那也是自己不夠自持自斂。
可要論個理兒下來,這事兒說不上誰對,也說不上誰錯。
世道如此,女人就該安分守己,規行矩步,但凡越個一二,沒穩著自己。甭管好心還是無意,錯是你的,那都是你的,罪名責任就該自己揹著。如此……不公!
楚嬌娘去撿回扔下的傘,撐在她的頭頂,看罷許久,勸道:“姐姐可別這樣,你還有孩子要養著,不能因這些不切實的虛名給毀了自己,若是清者必自清。”
沈雲燕直搖頭,痛哭流涕:“嬌娘你不懂,我去澄清了,可他們還是不信我。還說那走貨郎本就刻意來村裡騙財騙色的,教我管不住心非去看了熱鬧,這才被沾惹了。說我不安分,說我是個出牆草不守婦道!而今也非休我不可!可我不過是去買了一對耳墜子啊!”
沈雲燕比得顧嫂子還算輕的,聽說顧嫂子那邊,婆家與孃家都將她打得不成樣兒了,已是鬧動了村長里正,還有縣裡的官老爺來。至於沈雲燕這頭,好賴有孃家護著,讓她還有一方依靠。可嫁出去的婦人……
楚嬌娘沉了沉,道:“我嘴笨,不好勸姐姐甚麼,只是人生一世,苟活世上何其艱難。你今日若因此了斷自己,苦的是你的孩子,心疼的是你爹孃,你婆家那頭日子還是照過著,斷不會因你而感到內疚的。”
“還有,這般事兒出來,我自詡著,定是你丈夫不信你,才為之而起,鬧的這麼大。倘若你丈夫信你,斷不會讓你這般受委屈。倘若你丈夫不信你……便是不休你,讓你回去了,我瞧你在婆家的日子也不好過下去。委實不至於這般。”
聞話,沈雲燕猛的一頓,止了哭聲,兩個紅眼眶子怔怔地朝她看過來,錯愕良久。
這事兒,還確有沈雲燕丈夫的原因。
那日沈雲燕見走貨郎挑著擔兒在村口停留,好多娘子們都去瞧了,她便同丈夫說了聲,也去瞧瞧,看賣了什麼玩意兒,好給兒子也買些。去了後才曉得是賣胭脂首飾的。
走貨郎嘴皮子利索,見著一個娘子過來,便針對那娘子穿的衣裳,推選好一些首飾出來。沈雲燕過去後,那走貨郎就給她選了一對海棠色小串珠的耳墜子,還說了幾句好聽的話,惹得她笑逐顏開。偏是那麼巧的,被外出幹活的婆婆瞧見了。
婆婆沒瞧細緻,只見得他們眉來眼去眉開眼笑,似乎還動手動腳的,當即臉上掛不住了,回去便與她丈夫告知了此事。
再等沈雲燕回來時,她丈夫當著外人的面對她發了雷霆,扇了她耳巴子。事情也就如此被激了起來,鬧的村裡上下皆知。
但凡她丈夫能問幾個緣由,問些理兒,能護著她,她都不會如此。
沈雲燕眼神兀自走神許久,回想丈夫對她的那些惡言狠語,眼幕中垂下重重痛心,淚珠子混著臉上的雨水,模糊好大一片。
見她如此,楚嬌娘亦知自己的話是說準了,戳了她心口,心下不免跟著難受起來,也獨自嘆了一口氣:女子在婆家,能靠的,只有身心已許的丈夫啊!
“這幾日,你不妨就在孃家好吃著好住著,日子瀟灑磊落一些,正反你爹孃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他們這般信你,還能趕了你不成?你也別管人家怎說怎看,咱可不是為他們而活著。”楚嬌娘把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