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龍山村村中心的大樟樹下,一群婦人將原本不算寬敞的路口圍得水洩不通。
有些婦人抱著孩子在邊上看著,有些婦人買了好些東西便走了,留下的則是些猶豫不決,挑這個又喜歡那個,挑那個又愛上另一個的,七嘴八舌的聲音,好不熱鬧。
小姑姐一身鵝淡黃,徒手扒開好幾位婦人後,自己鑽進了人堆中,動作可是彪悍。劉氏跟著。
楚嬌娘個子嬌小,擠不動,便在人群外。
擠進裡頭的江玉挑了好一些,劉氏起先害怕這走貨郎對這死丫頭施法勾魂,要拉她走,後來才發現,是這箱子裡的東西勾魂,迷得這死丫頭眼睛都不願離開,盡是像那歌謠裡唱的,四五個往兜裡挑!劉氏便開始心疼錢來,心裡忿忿罵道:這是上次捏了她的錢不夠花呢!
“死丫頭!你夠了!”
江玉哪有閒工夫理後頭的人,眼睛和手可都生在那上邊了。
惹得劉氏來氣,上前直拉了她。
裡頭走貨郎眼睛利索,見著這邊有人,迅速從琳琅盒裡邊挑選了一支鑲了綠瓔珞的桃木簪,朝劉氏遞過來,嘴裡口吐蓮花似的,說這位夫人的氣質端莊素雅,眉宇間露有貴氣,這隻碧湖色瓔珞簪恰好合適,恰好也與她今日穿的這身暗竹色的褂子顏色相撞,不妨將簪子帶在頭上點綴試試,準能襯托個當家主母的款兒!
這話說得?連外頭楚嬌娘聽著都舒服。不愧是賣貨的。
劉氏眼睛瞟了瞟簪子,冷眼把持著未動,又瞟了瞟那走貨郎,然對上眸子後,一時把她給怔了!
擠擠繞繞的人堵上一些空隙,又繞開一些空隙,楚嬌娘藉著空兒也見到了賣貨的人。
這走貨郎膚白如玉,唇紅齒白,眼闊深邃,模樣俊秀,眨眼便能惹人心動,比得女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心裡不由得一驚:這還真是撞上了傳言中的走貨郎了!
劉氏好不驚嚇!連連擺了手:“不用了,我一鄉野農婦又不是小姑娘,弄那個花裡胡哨的東西做甚?”
“這哪是花裡胡哨的東西?”走貨郎神情略顯誇張詫異,緊著一臉市儈油滑的模樣道:“我是見您周身上下風韻氣質猶存,衣著亦穿得規矩當正,唯是頭上挽了個素髻,無絲毫亮眼點綴,將您整個體態氣質衰減不少,所以適才薦道一番。”
“還有,您膚色純淨,但或多或少褶了些皺紋,定是您年輕時因操勞過多,沒甚子機會好生裝扮,才落得這般。不然以您這面底子,那容易生這些?何不趁這個機會裝扮裝扮,恢復青春容顏?”
走貨郎將劉氏從頭點到尾,好比那算命先生,先說根本的好,再說根本的壞,末尾再點撥一二個破解之法,妙言要道,百伶百俐,聽之人越陷越深。信則給錢,不信則免。
劉氏耳朵裡聽他說了臉,便摸了自己臉;說了手,便看了自己手;說了衣裳,便也往自己衣服上瞧了瞧,恍惚覺得他說得竟是些道理。
見她猶豫,走貨郎便又像個親姐兒們似的靠攏她又道:“您啊,但凡塗個粉面,掛對耳墜子,或是插朵細絨花,都能讓您青春不少,不信,讓您閨女給您戴上瞧瞧。”
說著,手裡不知何時拿了胭脂盒,耳墜子,和另外幾支簪子遞上來。
楚嬌娘見著,不禁悚然走貨郎這張下套的嘴皮子,和這般手段。
劉氏的反應忽變得遲鈍許多,只怕是被套著了。楚嬌娘剛想前去,只見小姑姐一把從走貨郎手裡拿過那些個,直往劉氏頭上插戴去。
“娘,女為悅己者容,便是不為誰容,也該為自己好好打扮打扮。您就該捯飭好自己才是,想那多作甚?”
楚嬌娘想擦汗。
這小姑姐整個人心兒全在花花首飾裡頭,可巴不得有人同她一起,哪能放過這個機會?
旁邊走貨郎緊著如春風一笑附和道:“您閨女說得不錯,瞧您戴這簪子多好看。”說著,遞上了一面銅鏡與她瞧。
劉氏徹底心動了……
楚嬌娘可謂眼睜睜的看著劉氏淪陷在裡頭,兩人一個二個的輪番在首飾堆裡出不來了。心裡擺頭道:不愧是母女。
可這般瞧看下來,只是見著走貨郎做著生意勾當,除了面相長得好,嘴皮子能說會哄,來來往往都見客氣規矩,不像傳言那般辱人名聲,壞人和睦甚的嚇了好一些人。
又瞧了一會兒,楚嬌娘覺著沒甚子看的,便決定先回去吃飯,然魏老頭不知何時陰惻惻地過來,在旁邊將眉眼壓得極低,亦用一極其陰曆的聲音說道:
“把那兩個沒出息的東西給我叫回來!那小白臉的東西有什麼好瞧的!”
楚嬌娘不禁嚥了口水,這……莫不是那些不和的名聲是這般出來的?公公這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