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廣眾的,她不好拂錢氏的面子,只能替她描補:“便是真要去京裡,那也不過是探親罷了,還得回來的。”
又趕緊岔開話題,“別說京裡,這縣裡我都沒去過幾趟。說起來二位娘子去縣裡做什麼?也去賣布嗎?”
“瓦鍋壞了,去縣裡找人補。”阿李蹲下來,瞧見黃泥路旁有坨幹牛糞,手裡兩根樹枝一夾,扔進了揹簍裡。
林稹眼睛微圓,頗為震撼,但見眾人不以為意,也只能默不作聲,繼續往前走。
“眼睛真尖,怎麼看見的?”陳娘子都顧不上錢氏了,酸唧唧的。
牛糞是個好東西,不曉得哪個敗家玩意兒,拉在路上也不撿。
見陳娘子為了塊牛糞酸了吧唧的,叫錢氏越發看不上。
她秀眉微蹙,想想孫吉,再看看捂住鼻子的嬌姐兒,不由得嘆氣。
十三歲了,總得慢慢尋摸起來。
日頭一點點上移,陳娘子全副心神都沉浸在如何排查路上的有機肥料,再也顧不上跟別人聊天了。
一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幾句,沒過多久就到了縣裡。
大夥四散開來,賣布的賣布,補鍋的補鍋。
林稹抱起布,跟著錢氏往前走,但見這縣裡家家戶戶白牆烏門、青簷黛瓦,又多數臨河而居,河流縱橫交錯,時有船伕搖櫓行於水上……
街面兩側都拿油布竹竿搭了棚子,底下有飲子攤叫賣著玫瑰滷子,老書生支了個攤子傭書兼賣酸詩,菜農大剌剌地把黃花菜擺在地上,又有挑了蜜橘來賣的……
一路行來,民居、川廣生藥鋪,專司綢緞生意的牙行、鐵鋪、染坊、米鋪、典當行、裱褙鋪……
看得越多,林稹心裡就越鬆快。當地百姓日子還過得去,至少能讓人安安穩穩的做點小本生意。
只是走得久了,總能看見三五個閒漢,嘬著牙花子,大剌剌的站在棚子底下挑三揀四,嫌棄荏油太貴,不如胡麻油便宜,又嚼了幾顆蜜餞棠球,非說甜壞了喉嚨,要那店家賠錢。
待林稹等三人路過,那群地痞又擠眉弄眼地吹口哨,還有不知羞的故意扯著嗓子唱——
“腳步兒必定是冤家來到,悄悄地站多時,怎不開言叫?見你衣衫輕又薄,想來是渾身似火燒……”
說著說著竟還敢伸手。
“你們幹什麼!”嬌姐兒又氣又怕,帶著哭腔罵道。
錢氏面色發白,心臟狂跳,硬挺著把嬌姐兒護在身後。
“哪兒來的搗子!”林稹厲聲呵斥,“娘!你去衙門找爹,叫他帶幾個兄弟來!快去!”
幾個無賴面面相覷,到底沒再敢伸手。又是青天白日的,圍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只好鑽進人群裡,蔫頭耷腦的走了。
林稹一緩下來,才發現自己心跳得砰砰的,這會兒腿都軟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看著臉色發白的錢氏,問道:“娘,我們要去哪裡賣布?”
錢氏腿也軟的厲害,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會兒,這才憋出一句“銀孩兒布帛鋪”。
“就在細米街,前頭有棵大柳樹。”
錢氏說完,心神稍定,取出香妃色繡帕,給哭哭啼啼的嬌姐兒揩眼淚,哄她:“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娘一會兒賣了布,給你買朵瑞香花戴。”
嬌姐兒帶著點哭腔:“我不要瑞香花,要粉團花。”
眼看著哄好了,錢氏連忙答應:“好好好,娘一會兒就找貨郎買。”
林稹愣愣的看著這一幕,半晌,抱緊了懷裡的布,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