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坐在竹木椅上,高高的從正屋支摘窗望出去,另一個坐在四面透風的庭院小杌子上,仰著頭,手上還沾著桑葉汁。
兩人遙遙對視,俱不說話。
良久,錢氏起身,撫了撫身上的褙子褶,笑笑:“珍娘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林稹也笑,輕聲細語道:“我在家裡待著悶,只是想出去散散心罷了。”
錢氏溫聲道:“這本就是應該的。方才嬌姐兒作怪,我已罵過她了,你別往心裡去。”
林稹笑了笑。
錢氏也不好再說什麼,只管督促嬌姐兒一起,抱著布一同出門。
林稹跟著錢氏的腳步往前去,剛轉過一個彎兒,大老遠見有幾個小童把桑葉籮筐撂在一邊,湊在楊樹下比賽誰尿的遠。
約莫是比輸了,有個小童不服氣,一把抓起泥巴扔進對方的籮筐裡:“叫你揀雀屎去!”
對面的小孩哇哇大哭,撲上去扭打起來。
“這是怎麼了?”哭聲驚來了個少年人。
見有大人來了,小孩子們生怕捱罵,抱著籮筐一鬨而散。
林稹看得發笑,卻聽見錢氏笑盈盈招呼那少年:“三郎今日也去縣裡?”
“師母。”孫吉抱著兩匹布,側開半步行禮。
林父在縣學教書,教過孫吉幾年。
“家母織了兩匹布,想去縣裡賣了。”孫吉解釋。
“三郎孝順。”錢氏愈發滿意。
聽見自家母親誇孫吉,嬌姐兒嘴角微翹,又趕忙壓下去,臉也紅撲撲的,卻只敢拿眼角餘光偷瞄孫吉。
林稹一心惦記著去縣裡,生怕耽擱時辰。委婉提醒:“娘,天色不早了。”
錢氏正要點頭——
“三哥——”人還沒到,粗裡粗氣的嗓音先傳來。
林稹轉頭一看,竟是那一日臊了錢氏的陳娘子。
她匆匆追上來。
“哎呦我的兒啊,娘來拿,娘來拿!”陳娘子趕忙把手裡的空木桶撂在地上,想幫她兒子扛布,嘴裡還唸叨著“你說你,非要逞這個強!累壞了吧?”
“娘!”孫吉扯著布,抬眼一看,林稹正笑盈盈看著自己,霎時臉都漲紅了。
陳娘子扯著布,不肯叫自家兒子沾手:“你趕緊回去溫書,娘拿的動!拿的動!”
孫吉實在拗不過她,只好說道:“我把布送到騾車上就走。”
陳娘子這才肯罷休。轉過頭見錢氏母女三人各自抱了一匹布,就嗤笑起來:“家裡男人不在,阿錢也動動腳,賣起布來了?”
錢氏臉上那點笑就淡了。
“貼補家用罷了。”她冷淡道。
陳娘子就哈哈大笑起來:“阿錢生得富貴,嫁得富貴,哪裡就要補貼家用了!”
錢氏只將嘴唇抿得緊緊的,胸脯起伏數次,想罵,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娘,天色不早了,怕趕不上騾車。”林稹見了,趕忙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