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晞”察覺到屋外的身影,看過去,不由一頓,竟忘了躲。
眼前浮現一幕滄海桑田,所有美好的,鮮活的,歡快的都在時間的飛馳中枯萎、蕭條、沉寂。
正如眼前的人,隔了七千多年,曾經的丰神俊朗、意氣風發、恣意張揚都塵埃落盡,凝結成一副消沉、憂鬱、隱忍的模樣。
白刑止向前一步,一隻腳將要踏進屋內。
“程未晞”連忙收回視線,將面孔隱在床幔內,阻止道:“別進來。”又噤聲,生怕被聽出蹊蹺來。
這個人嫉惡如仇,若他發現自己的存在,怕是根本不會顧及姐姐的性命,直接將她斬殺。
好在白刑止停住了腳步,靜靜地站在門外。
她小心地收著自己的氣息,大氣都不敢出。
環顧四周,猜測這是姐姐的住處,隨即知道白刑止並未察覺到姐姐的身份,否則,又怎會讓他最敬畏的師姐住在這麼簡陋的地方?
再想白刑止方才的神色,知道自己陷入混沌的時日,他也並未發現自己的存在。
於是安下心來,模仿著姐姐說話的腔調,說了一句:“我要休息了。”
白刑止果然輕輕地替她關上了門。
她長長地鬆了口氣,嘴角浮現一抹苦笑。
她與白刑止,幾乎每一次見面,都是一個在屋內,一個在屋外,屋外的總不肯好好說話,屋內的則是沉默不語。
五大仙族的子弟關係大多不錯,她與白刑止又同在崑崙山玄圃學藝,是同門的師姐師弟,即便不能做到相親相愛,也應該是和平共處的君子之交,可偏偏從一開始,他們就針鋒相對,直到最後,反目成仇。
她與白刑止兩看相厭的伊始,總結起來,就是“先聞惡名,後遇惡人”八個字。
早在第一次見面之前,她就聽說八荒五大仙族之一的白家有一位調皮搗蛋的嫡系子弟,因是老來子,倒比其他兄弟姐妹生出的外甥侄子們還要小上幾千歲,帝君夫人愛他跟愛眼珠子似的,寵得他無法無天。
自幼便頑劣不堪,三天兩頭就要惹上一場大禍,今天偷摘了人家盼了幾千年的神果,明天火燒了幾萬畝的藥田。
略大一些,不是奪了人家的法器,就是打斷人家的腿,十足的惡霸。
疇華山附近的一切生靈對他又恨又怕,背地裡都說他是魔王轉世,怪罪帝君不肯清理門戶。連累幾個早已德高望重的兄弟姐妹出門都得偷偷走,生怕被人家戳脊梁骨。
白家的帝君每每大動肝火,不是沒狠罰過,準確地說次次都是狠罰,抽斷的鞭子、打碎的棒子,數不勝數。可架不住人家打死不肯服軟,畢竟是親兒子,又不能真打死,便丟到能禁錮一切靈力的穹涯澗思過。
可刑滿釋放後,人家照樣是打家劫舍的好漢。
白家的帝君氣不過,親自上手教訓,卻被三言兩語激得允許兒子與自己對打,結果斷了三根肋骨,臥床半個月。
康復後,便把這個不成器的小兒子扔到崑崙山玄圃學藝,還特意拜託師傅西靈聖母務必狠打狠管。
可西靈聖母批了白戰的命格,說他此生苦於生離死別、求而不得,淒涼多於安樂,倒不如趁年少開懷,及時行樂。
遂只約束其大善大惡、大是大非,其餘皆隨其心性。
最後還嫌白戰這個名字殺氣太過,叫他棄了原來的字,親賜“刑止”二字。
於是,白刑止就在長輩的憐憫中、同輩的嫉妒中,晚輩的羨慕中繼續招搖過市。
因白刑止不服氣姐姐的年少成名,便尋個機會比試,還故意隱藏真實身份。
哪知姐姐早就看穿了他,將計就計,拿出清理門戶的狠勁兒,把白刑止從頭到腳狠狠收拾了一通兒。
據說白刑止被收拾得鼻青臉腫,周身骨折傷筋不下十餘處,臥床大半年方能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