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晞是被周身的疼痛驚醒的。她有多少年沒受這麼重的傷了?
九歲那年,父母因瓦斯爆炸離世,房子、傢俱、衣物……一切一切盡數毀於大火。
她無家可歸、朝不保夕,本想當個童工餬口,卻陰錯陽差進了地下拳場做服務生,不得脫身。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是別人洩憤的物件,明明沒招誰惹誰,卻時不時就要被拎出來教訓一番。
她本以為自己這一世會被生生打死於某次欺凌,卻沒想到,一次魚死網破、臨死拉個墊背的反擊,竟被拳場老闆發現了她在拳腳方面的天分。
此後學拳六年,受傷更是如同家常便飯,直至她成為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疼痛而已,又不會死,忍著就是。
她緩緩睜開眼睛,隨即怔住了。
一架古色古香的拔步床映入眼簾,長長的床幔自床頂傾瀉下來,月白色的料子,繡著虎符形狀的銀白色花紋,那花紋素雅清淡,乍眼看去不太顯眼,卻摻了銀線,略微調整角度,便光影流動。
身上的被子亦是柔軟溫暖,粉白色的料子,暗暗浮著幾朵素白的捲雲紋。
藉著微弱的燭火,程未晞看向身側。
這是一間不算大的屋子,擺著木製的書案、香幾,巨大的屏風後還有一架博古櫃,散散地放著一些瓷器和成色普通的玉擺件。
一應物件都是烏沉沉的顏色,在燭火跳動的光影裡,忽冷忽暖。
在這冷暖交替之間,勾畫出牆上鐫刻著的虎符花紋。
虎符,自古以來便是兵家之物,莫非這裡是什麼將軍的府邸?
程未晞揉了揉腦袋,自己不是獻祭給山神的新娘嗎?怎麼來到這了?
這誰家?這是哪?難不成自己穿越了?
屏風外的門被推開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走進來,眉目清秀,表情卻並不討喜,下頜略微抬起,一副眼高於頂的模樣。
看到程未晞醒了,即沒有撲上來哭著喊著說“小姐你終於醒了”,也沒有冷嘲熱諷地說“你這賤人怎麼還不死”。
只是無視,自顧自走到角落,將堆放在那兒的破破爛爛的新娘喜服,並幾坨染血的紗布收在一隻木盆裡,漠然地轉身向外走。
被忽視的程未晞覺得不能忍。她坐起身來,忍著頭部的眩暈,喊住了小丫頭:“那個誰——”
小丫頭轉過頭來,不待程未晞開口,就如同機關槍似的說了起來:“你是不是想問自己是誰?是不是想問這是哪裡?什麼朝代?你是不是還想知道我是誰?以及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你還能不能回去?”
程未晞愕然。這丫頭滿臉的不耐煩是因為什麼啊?還有,她是會讀心術嗎?列出的問題比自己想問的還要多。
小丫頭用左手和腰夾住木盆,右手叉腰,通身上下都透著“我很鬧心”、“我不歡迎你”的氣息。
她哼道:“你還是你,所以別問我你是誰,我又不認識你,我怎麼知道。這裡是疇華山鑑清宮,嵎夷帝君——也就是你們口中那個又難聽又土氣的“山神”——的府邸。”
“朝代還是你所在的時代,只是地處不同的空間。我呢,負責在你們這些新娘來到的頭兩日看著你們,你可以叫我塵映姐姐,雖然我的年紀夠當你太祖奶奶。你別想指使我幹活兒,端茶倒水都自己去。”
“至於你為什麼會來這裡?都是誤會,帝君從來沒想要過什麼新娘,都是你們人類自己搞的鬼。哦,還有,你還能回去!這七千多年,丟下來的新娘不計其數,愛留下的就當個侍女,不愛留下的就回去,不過,要等帝君回來後請示了才能走。OK?”
這太祖奶奶居然還會說“OK”。
程未晞有些神經錯亂。耳邊似有大鐘轟鳴,震得頭疼。